詩曰:
匣中寶劍休要磨,廚下乾柴莫堆多。
僧道尼姑休來往,堂前少叫賣花婆。
爐中有火須添炭,後門謹鎖莫通河。
諸公且記六樁事,家門清泰福壽多。
話說羣賊把馬成龍圍住,山東馬真急啦,一擺大環金絲寶刀,指東殺西,也有把刀給削折了的,也有把人頭砍掉了的。活閻羅馬剛一掄鑌鐵衝,照着成龍打去。成龍刀往外一推,把鐵衝削爲兩段,趁勢一刀,將馬剛殺死。馬強趕過來,要替哥哥報仇,亦被成龍殺死。羣賊大亂。成龍寶刀一擺,碰着就死,挨着就亡,招着一下,筋斷骨頭傷。直殺得高處人頭滾滾,低地血水橫流。成龍殺進第二重門,但只見衆位朋友都在那裏,心中這才放心,才知道曹太所說的是詐語。衆會總見成龍一到,甚是勇猛,大家望後倒退。馬鳳山等六家會總由上房屋中地道逃走去了。餘賊被六位英雄殺散,直至天色大亮。
侯爺說:“廣太,這件事應該如何辦理?”張廣太說:“我去回稟巡撫,奏明聖上,不過是剿滅教匪,還許得點功勞。天奈此事關係重大,非得親身見巡撫不成。衆位走,到我衙門去。”
侯爺說:“我們要回家歇着去了。三弟,你自己辦公事吧。”衆人離了福建會館,方到山口,只見李貴、鄒忠帶五十馬隊前來,尋找張廣太。廣太一瞧,說:“福建會館正沒人看守,你二人帶官兵前去看守,等地面官驗看。”說罷,衆人分手。廣太回自己衙門,換好了衣服,吩咐備馬,帶着姜玉直奔巡撫衙門。在道路之上,與姜玉說:“昨夜晚之事,好險哪,好險!若非侯爺等趕到,你我此時早爲泉下人了。”說着話,來到巡撫衙門號房掛號,投進手本進去。少時,戈什哈傳張廣太過去。
巡撫大人姓吳,名德,福建人,一榜舉人,倒是幼年發科,在廣西作幕。因福建、臺灣康熙三十六年有叛逆朱一貴作亂,這是有名的賊人,手下有二三十萬賊。兩廣總督滿保帶兵征剿,吳德隨行營糧臺,運籌帷幄,不到二年,保升了川東道,平賊之後,又屢得保舉,這幾年他升到江蘇巡撫任上。到任之後,他少年遊學,所到地方,他那些箇舊日的親朋與同鄉就全來了,在他衙門內一住自此,外面有點什麼事,他就知道。今天張廣太來到裏面,他正坐着大堂呢,與此處陸路鎮臺胡德胡大人在那裏說公事哪。兩旁刀斧手、衆親軍、護衛差官戈什哈,都在兩邊站定。
張廣太過來行禮,說:“副將張廣太請大人安!”巡撫說:“你來此何事!”張三大人說:“卑職昨晚帶兵丁查拿盜賊,至福建會館,有天地會八卦教的賊人夜聚明散。卑職進去剿拿,賊人拒捕,都是天地會人卦教的賊匪,擅敢與卑職動手,殺死賊人有三百餘名,特意前來稟報大人知道。”巡撫說:“怎樣得知是天地會八卦教賊人?”廣太說:“是卑職等與他動手,殺死賊人,才知道他等頭上俱有頂記,內中還有穿着邪教匪賊的衣服,戴三角白綾巾的,帶白鵝翎的。”巡撫說:“你是一個水師營的武官,爲何管我們地面上之事?我知道你們是素有挾嫌,因此懷仇,故以官長殺傷人命三百之衆。倘若你逼反了本地商賈,那時間誰能擔待?分明你是倚官欺壓平民,妄殺無辜。論王法,也該凌遲處死!”吩咐左右武軍官:“把張廣大的帽子給我摘下來!給我綁赴殺場,梟首示衆!以壓本地商賈之心,那時再作道理。”左右把張三大人綁好。鎮臺胡大人給廣太求情,巡撫大人甚是嗔怒,定要殺張廣太不可。嚇得姜玉慌忙望外就走,直奔侯府。來到府門,未叫人通稟,自己往裏就走,到了外邊廳房。
侯爺與成龍等四人正在淨面吃茶,提說昨夜晚在會館之事,問馬成龍如何能自己找到那裏。成龍說:“有對河居的跑堂告訴我找了去的。不知廣太今天該當怎樣辦理呢?”正說之際,只見小姜玉跑進書房來,說:“侯爺,不好了!江蘇巡撫要殺我三叔張廣太,你老人家快去給講個人情吧!”衆人一聽,說:“因什麼殺張廣太?”姜玉說:“我不知道。就見我三叔進去,就把我三叔綁出來了。我一瞧就來了。侯爺,你趕快跟我走吧!”
侯爺吩咐備馬。成龍說:“我同你去,當跟班的去吧,到那裏見機而作。”倭侯爺說:“甚好。”外邊備好了三騎馬,一直飛奔巡撫衙門。
到了撫衙,通稟進去,此時,藩、臬兩司與江蘇兵備道、本處知府,都來給張廣太求情。巡撫大人怒氣未息,外邊侯爺已到,說要求見。吳巡撫退至花廳之內,吩咐家人出去:“你就說本院衣冠不整,書房恭候。”少時,家人出去,到了外邊說:“請侯爺進裏邊書房。”吳巡撫降階相迎。成龍在後跟着,也是借侯府的跟班的衣服。他身材又高,自己戴着一個緯帽,腦袋大,帽子小,戴着像個耍狗熊的,身穿一件葛巾袍兒,直露出肚臍眼兒來,又小又瘦,高腰襪子,山東皁鞋,手內拿着侯爺的菸袋荷包。他是真高,侯爺是真矮。山東馬把倭侯爺的那根菸袋杆,他給換了一根秤桿,爲是拿着方便。
方一進書房門,巡撫說:“侯爺,今天如何這樣清閒?裏邊請坐。”侯爺說:“大人公事不忙?我一來拜訪,二則要問問大人,是爲何要殺張廣太?此人乃是聖上欽放來至此處水師營。他又不曾造反,這是爲何?”巡撫說:“侯爺不必多問。
他是倚官欺壓平民,妄殺無辜,我纔要按王法處治於他。”侯爺說:“他雖然殺了三百多人,都是些天地會,頭上俱有頂記可證。也是武官分內之事,理應清淨地面纔是。再者說,康熙聖主有旨意:無論官民人等,頭上有頂記者,就可以殺死不論。
此事張副將不但無罪,而且有功。再者說,他也是國家三品大員,也不能說殺就殺。此事也得會議,奏明聖上,再作道理。”
說罷,叫人:“來!給我裝一袋煙。”
成龍在侯爺身背後站着,瞧吳德身高九尺,而如薑黃;頭戴緯帽,身穿天青紗袍子,腰繫絲帶,薄底官靴,全分活計;年約五十以內,黃焦焦的鬍子,瞪着眼睛與侯爺分辯。成龍聽說侯爺要煙,他把煙倒裝好了,無奈他把菸袋杆木換了,遞給侯爺,他在一旁站着給點着了。侯爺一抽,抽不着;細一瞧,是一個秤桿,自己也不抽了。成龍還在吳巡撫的身背後,心中說:“這個東西,大概是天地會八卦教的頭目。我今天給他一巴掌,叫他知道知道。再把他的腦袋我夾過來,分開頭髮我一瞧,就知道他有頂記沒有。”自己想罷,他從身背後就往前挪,挪到吳德的跟前,一伸手,說:“好一個八卦教匪,你往哪裏走!我今天非得結果你的性命!無緣無故的你要殺張廣太,明明你是賊黨!”成龍他方一伸手,吳巡撫的跟人給攔住,說:“好一個刺客,你往哪裏走!來人,拿賊!”吳德他本是一個八卦教八路督會總的一家的兄弟,封他爲一字並肩王。他未得巡撫之時,就歸了天地會啦。這福建會館,是他一個人的大頭目。定於康熙四十八年八月中秋大家起叛,由四川、湖北、福建三處起兵。不想我朝聖主洪福齊天,今天馬成龍一說破了,他是賊人膽虛,早就站起來逃走,出離了上房,直奔東配房。侯爺一瞧,說:“唔呀!別叫他走!我把你這一個混帳東西拿住,看你往哪裏走!我必要拿獲於你!”隨同成龍一直的追到了東房,並不見有一人。
但見當中迎面有一張八仙桌兒,底下直動。二人把桌兒挪開一瞧,原來是一個地道。倭侯爺說:“馬大賢弟,你在這兒站定,我下去一看,便知這個東西哪裏去了。”說罷,把地板一掀,鑽身下去,追了不遠,瞧見那邊有一件衣服,自己又往北追,越走越黑,直退到往上有一條道,方纔把石板一託,上邊有人說:“會總爺來了?甚好!”只見侯爺上來,是一間屋子,裏邊有四個人在那坐定,被侯爺用點穴法,全把他們拿住問說:“巡撫吳德往哪裏去了?你等急速快說實話!如要不然,我定然結果你等性命!只聽那幾個人說:“侯爺饒命!我等都認得你老人家是倭侯爺。巡撫吳德方纔逃走,囑咐我們不可離了此處。”侯爺說:“他往哪裏去了?”那四個人說:“不知他往哪裏去了。”侯爺說:“這是哪裏?”那個人說:“此處前院是土地廟,離巡撫衙門不過二里之遙。我叫王忠,是巡撫僱的,叫我入天地會八卦教。我說家中有父母在堂,不敢自專。
後來他屢次催我,我口中許了他,心中未能願意。求侯爺饒命。”
侯爺說:“我把你們放開,你們跟我走吧,到了巡撫衙門再作道理。”隨即用手一推,把四個人推起來,都能行動,帶着奔巡撫衙門。那四個人求侯爺饒命,說:“我等跟你去。”侯爺把他們給治過來帶着走。
方一到巡撫衙門裏面,只見成龍說:“大哥,先把張廣太放下來,然後請藩、臬兩司衆文武官員。”大家齊集大堂。侯爺把追跑了巡撫大人吳德之事說了一遍。大家說:“他必是一個天地會八卦教了。”張廣太自己穿好了衣服,說:“此事該當如何辦理?”衆人默默無言,一個個也沒有主意。正在爲難之際,只聽外邊一陣大亂。少時,有人來報說:“了不得!城內街市之上已亂,都說巡撫反了!”唬得衆人一陣發怔。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