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第七卷 貓老板

  一 地下層和地下活動者

  人類的各種社會全有劇院裡所說的那種「第三地下層」。在社會的土壤下面,處處都有活動,有的為善,有的為惡。這些坑道是層層相疊的。有上層坑道和下層坑道。在這黑暗的地下層裡,有一個高區和一個低區,地下層有時會崩塌在文明的底下,並因我們的不聞不問和麻木不仁而被踐踏在我們的腳下。《百科全書》在前一世紀,是個坑道,幾乎是露天的。原始基督教義的一種未受重視的孵化設備──黑暗,它只待時機成熟,便在暴君們的座下爆炸開來,並以光明照耀人類。因為神聖的黑暗有它潛在的光。火山是充滿了黑暗的,但有能力使烈焰騰空。火山的熔液是在黑暗中開始形成的。最初舉行彌撒的地下墓道,不僅只是羅馬的地下建築,也是世界的坑道。在社會建築的下面有著形形色色的挖掘工程,猶如一棟破爛房屋下的錯綜複雜的奇蹟。有宗教坑道、哲學坑道、政治坑道、經濟坑道、革命坑道。有的用思想挖掘,有的用數字挖掘,有的用憤怒挖掘。人們從一個地下墓道向另一個地下墓道互相呼應。種種烏托邦都經過這些通道在地下行進。它們向各個方向伸展蔓延。它們有時會彼此接觸,並相互友愛。讓.雅克【註:盧梭的名字。尖鎬應指他的筆。】把他的尖鎬借給第歐根尼,第歐根尼也把他的燈籠借給他。有時它們也互相排斥。加爾文【註:法國宗教改革運動的著名活動家。】揪住索齊尼【註:義大利宗教改革家。】的頭髮。但是沒有什麼東西能阻止或中斷這一切力量向目標推進的張力和活動,那些活動同時在黑暗中往來起伏,再起,並從下面慢慢改變上面,從裡面慢慢改變外面,這是人所未知的大規模的蠕動。社會幾乎沒有意識到這種給它留下表皮、換掉臟腑的挖掘工作。有多少地下層,便有多少種不同的工程,多少種不同的孔道。從這一切在深處進行的發掘中產生出來的是什麼呢?未來。

  人們越往下看,所發現的活動者便越是神祕。直到社會哲學還能認識的一級,活動總還是好的,再下去,那種活動便可怕了。到了某一深度,那些洞窟孔道便不再是文明的精神力量能鑽得進的,人的呼吸能力的限度已經被超出,魔怪有了開始出現的可能。

  這下行梯階是奇怪的,它的每一級都通到一個哲學可以立足的地下層,在那裡,人還可以遇到一個那樣的工人,有的是高明的,有的不成人形。在揚.胡斯【註:捷克宗教改革的領袖。】的下面有路德【註:宗教改革運動的著名活動家,德國新教(路德教)的創始人。】,在路德的下面有笛卡兒,在笛卡兒的下面有伏爾泰,在伏爾泰的下面有孔多塞,在孔多塞的下面有羅伯斯庇爾,在羅伯斯庇爾的下面有馬拉,在馬拉的下面有巴貝夫【註:法國革命家。】。並且這還沒有完。再往下去,朦朦朧朧,在不清晰和看不見之間的分界線上,人們可以望見其他一些現在也許還不存在的人的黑影。昨天的那些是一些鬼物,明天的那些是一些遊魂。智慧眼能隱隱約約地見到它們。未來世界的萌芽工作是哲學家的一種景象。

  一個處於胚胎狀態的鬼域裡的世界,這是多麼離奇的形相!

  聖西門、歐文、傅立葉,也都在那裡的一些側坑裡。

  所有這些地下開路先鋒幾乎經常認為他們彼此之間是隔絕的,其實不然,有一條他們不知道的神鏈在他們之間聯繫著,雖然如此,他們的工作是大不相同的,這一些人的光和另一些人的烈焰形成對比。有的屬於天堂,有的屬於悲劇。可是,儘管他們各不相似,所有這些工作者,從最高尚的到最陰狠的,從最賢明的到最瘋狂的,都有一個共同點:忘我。馬拉能像耶穌一樣忘我。他們把自己放在一旁,取消自我,絕不考慮自己。他們看見的是本人以外的東西。他們有種目光,這種目光搜尋的是絕對真理。最初的那個有整個天空在他的眼睛裡,最末的那個,儘管他是多麼莫測高深,在他的眉毛下卻也還有那種蒼白的太空的光。任何人,不問他是幹什麼的,只要他有這一特徵,便應受到崇敬,這特徵是:充滿星光的眸子。

  充滿黑影的眸子是另一種特徵。

  惡從它開始。在眼睛陰森的人面前,想想吧,發抖吧。社會秩序有它的黑幫。

  有那麼一個地方,在那裡,挖掘便是埋葬,光明已經絕滅。

  在我們剛才所指出的那一切坑道下,在所有那些走廊下,在進步和烏托邦那整個龐大的地下管道系統下,在地下還更深許多的地方,比馬拉還要低,比巴貝夫也還要低,再往下,再往下深入許多,和上面的那幾層絕無關係的地方,還有最低的泥坑。那是個可怕的地方。也就是我們在上面所說的「第三地下層」。那是個一片漆黑的陰溝,瞎子的窟窖、地獄。

  它通向深淵。

  ※※※

  二 底 層

  在這裡,忘我精神已經消失。魔鬼隱約初具形相,各自為己。沒有眼睛的我在吼著,尋著,摸著,啃著。群居的烏戈林【註:十三世紀比薩的暴君。】便在這黑洞裡。

  在這黑洞裡遊蕩著的那些近似猛獸惡魔的猙獰鬼影是不管普遍的進步的,它們不理解思想和文字,它們所關心的只是個人滿足。它們幾乎沒有善惡觀念,內心空虛得駭人。它們有兩個母親,兩個全是後娘:無知和窮困;一個嚮導:需要;唯一的滿足形式:吃喝。它們粗魯地大嚼大啖,這就是說,凶殘到……不是像暴君那樣,而是像猛虎。這些鬼怪從受苦走到犯罪,不可避免的傳承,令人暈眩的接續,黑區的邏輯。匍匐在這社會第三地下層裡的已不是對絕對真理發出那種受到窒息的要求,而是肉體的抗議。在這裡,人成了毒龍。饑渴是起點,終點是成為撒旦。從這地窖裡產生著拉色內爾。

  我們剛才在第四卷裡已經見過上層坑道的一角,那是政治、革命和哲學的大坑道。在那裡,我們指出,一切都是高尚、純潔、尊貴、誠實的。在那裡,當然,人們可能走錯路,而且是在錯誤的路上,但是那裡的錯誤是可敬佩的,因為它含有犧牲精神。那裡的工作,從全局看,有一個名稱:進步。

  現在是時候了,來看看另外一些深處,一些醜惡到極點的深處。

  在社會的底下,讓我們強調這一點,直到愚昧狀態被清除的那一天,總還會有藏惡的大窟窖。

  這個窟窖在一切窟窖之下,也是一切窟窖的敵人。那是普遍的恨。這窟窖不知道有哲學,它的尖刀從來沒有削過一支筆。它的黑色和墨跡的卓越的黑色毫無關係。那些捲曲在這毒氣熏人的洞裡的黑手指從不翻一頁書,也從不打開一張報紙。對卡圖什來說,巴貝夫是個剝削者,對施因德漢斯【註:德國強盜,萊茵區匪幫的魁首,在德國文學中,施因德漢斯作為俠盜。】來說,馬拉還是個貴族。這窟窖的目的是推翻一切。

  一切。包括它所唾棄的那些上層坑道。在它那極為醜惡的蠕動當中,它不僅只是要鑽垮現在的社會秩序,它還要鑽垮哲學,鑽垮科學,鑽垮法律,鑽垮人類的思想,鑽垮文明,鑽垮革命,鑽垮進步。它的名字,簡簡單單地說,叫做偷盜,邪淫,謀害,暗殺。它代表黑暗,它要的是漆黑一團。這窟窖的頂是無知構成的。

  在它上面的那些地窖全都只有一個願望,把它消滅掉。這便是哲學和進步同時運用它們的全部人力物力,通過現實的改善和對絕對真理的嚮往,全力奔赴的目標。摧毀這個無知窟窖,那罪惡淵藪也就毀滅掉了。

  讓我們把剛才所說的一部分用幾個字概括起來,社會的唯一危害是黑暗。

  人類,便是同類。所有的人都是同一塊粘土。在前定的命運裡毫無區別,至少在下界是這樣的。從前,同樣的一個影子;現在,同樣的一個肉體;將來,同樣的一撮灰。但是,在做人的麵糊裡攙上無知,它便變成黑的。這種無法挽救的黑色透入人心,便成為惡。

  ※※※

  三 巴伯、海嘴、鐵牙和巴納斯山

  一個四人黑幫,巴伯、海嘴、鐵牙和巴納斯山,從一八三○到一八三五,統治著巴黎的第三地下層。

  海嘴是個超級大力士。他的窩在馬利容橋拱的暗溝裡。他有六尺高,石胸,鋼臂,山洞裡風聲似的鼻息,巨無霸的腰身,小雀的腦袋。人們見了他,還以為是法爾內斯的《海克力斯》穿上了棉布褲和棉絨褂子。海嘴有這種塑像似的身體,本可以驅除魔怪,但是他覺得不如自己當個魔怪來得更方便些。額頭低,額角闊,不到四十歲兩隻眼角便有了鵝掌紋,毛髮粗而短,板刷臉頰,野豬鬍子。從這裡我們可以想見其人。他的一身肌肉要求工作,但是他的愚蠢不願意。這是個大力懶漢,憑懶勁殺人的凶手。有人認為他是個在殖民地生長的白人。他大致和布律納【註:法國元帥,十八世紀末法國大革命活動家,右翼雅各賓黨人,丹東分子,後為拿破崙的擁護者。】元帥有點關係,一八一五年曾在阿維尼翁當過扛夫。在那以後,他便當了土匪。

  巴伯的清臞和海嘴的肥壯適成對比。巴伯瘦小而多才。他雖是透明的,卻又叫別人看他不透。人們可以透過他的骨頭看見光,但是透過他的瞳孔卻什麼也瞧不見。他自稱是化學家。他在波白什戲班裡當過丑角,在波比諾戲班裡當過小花臉。他在聖米耶爾演過鬧劇。這是個裝腔作勢的人,能言會道,突出他的笑容,重視他的手勢。他的行業是在街頭叫賣石膏半身像和「政府首腦」的畫片。此外,他還拔牙。他也在市集上展覽一些畸形的怪物,並且有一個售貨棚子,帶個喇叭,張貼廣告:「巴伯,牙科藝術家,科學院院士,金屬和非金屬實驗家,拔牙專家,經營同行弟兄們拋棄的斷牙根。收費:拔一個牙,一法郎五十生丁;兩個牙,兩法郎;三個牙,兩法郎五十生丁。機會難得。」(這「機會難得」的意思是說「請盡量多拔」。)他結過婚,也有過孩子,卻不知道妻子和兒女在幹什麼。他把他們丟了,像丟一塊手帕。在他那黑暗的世界裡,他是個了不起的突出人物:巴伯常看報紙。一天,那還是在他把妻子和流動貨棚隨身帶上的時候,他在《消息報》上讀到一則新聞,說有個婦人剛生下一個還能活的孩子,嘴巴像牛嘴,他大聲喊道:「這是一筆好生意!我老婆是不會有本領替我生這麼一個孩子的!」從這以後,他放棄了一切,去「經營巴黎」。他的原話如此。

  鐵牙又是什麼東西呢?那是個夜貓子。他要等天上塗上黑色才出門。要到晚上他才從在天亮以前鑽進去的那個洞裡鑽出來。這洞在什麼地方?誰也不知道。即使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對他同夥的人,他也只是在把背對著人時才說話。他真叫鐵牙嗎?不。他說:「我叫啥也不是。」碰到蠟燭突然亮時他便蒙上一個臉罩。他能用肚子說話。巴伯常說:「鐵牙是個二聲部夜曲。」鐵牙是個行蹤不定,東遊西蕩,可怕的人。他是否真有一個名字,這很難說,「鐵牙」原是個綽號;他是否真能說話,這也很難說,他肚子說話時比嘴多;他是否真有一張臉,也很難說,人們看見的從來就只是他那臉罩。他能像煙一樣忽然無影無蹤,他出現時也好像是從地裡冒出來的。

  還有一個陰森人物,那便是巴納斯山。巴納斯山是個小夥子,不到二十歲,一張漂亮的臉,櫻桃似的嘴唇,動人的黑頭髮,滿眼春光,他幹盡缺德事,任何罪惡他都想犯。幹了壞事還想幹更壞的事,食量越吃越大。他從野孩子變成流氓,又從流氓變成凶手。他是溫和、嬌柔、文雅、強健、軟綿綿、凶狠毒辣的。他帽子的邊照一八二九年的式樣,捲起左面,讓位給那叢蓬鬆的頭髮。他以暴力行劫為生。他的騎馬服的剪裁是最好的,但是已經磨舊了。巴納斯山,那是時裝畫冊中的一張圖片,是個謀財害命的窮苦人。這少年犯罪的唯一動機是要穿得考究。最先向他說「你漂亮」的那個輕佻女人已把惡念撒在他的心上,於是他成了那亞伯的該隱【註:該隱和亞伯是亞當和夏娃的長子和次子,哥哥殺害了弟弟。(見《舊約》)】。覺得自己漂亮,他便要求優美,優美的第一步是悠閒,窮人的悠閒便是犯罪。在盜匪中很少有像巴納斯山那樣可怕的。十八歲,他便已丟下好幾個屍體。兩臂張開、面朝血泊、倒在這無賴漢的黑影中的行人不止一個。燙頭髮,擦香膏,細腰,女人的胯,普魯士軍官的胸,街頭的姑娘在他前後左右喁喁稱羨的聲音,結得別致的領帶,衣袋裡藏個閻王錘,飾孔上插朵鮮花,這個使人入墓的花花公子便是如此。

  ※※※

  四 黑幫的組成

  這四個匪徒聯合起來,成了一種變化多端的海怪,迂迴曲折地鑽警察的空子,「用不同的外貌、樹、火焰、噴泉」來竭力躲避維多克陰沉的眼光,互相交換姓名和竅門,藏身在自己的影子裡,共同使用他們的祕密窟和避難所,好像在化裝舞會上取下自己的假鼻子那樣改變他們的個人特徵,有時把幾個人簡化為一人,有時又把一人化為幾人,以致可可.拉古爾本人也以為他們是一大幫匪徒。

  這四個人絕不是四個人,是一種有四個腦袋、在巴黎身上做大買賣的神祕大盜,是住在人類社會的地道裡作惡的怪章魚。

  由於他們勢力的伸張和因他們的關係而結成的地下網,巴伯、海嘴、鐵牙和巴納斯山總攬著塞納省的一切盜殺活動。他們對著路上行人進行下面的政變。善於出這類主意,富於黑夜幻想的人都來找他們實現計劃。人們把腳本供給他們,他們負責導演。他們還佈置演出。任何殺人越貨的勾當只要油水足,需要找人幫一把,他們總有辦法分配勝任和適當的人手。當一件犯罪行為在尋找助力,他們便轉租幫凶。他們有能力對任何陰慘悲劇提供黑演員。

  他們經常傍晚──這是他們睡醒的時候──在婦女救濟院附近的草地上碰頭。在那裡,他們進行會商。他們面前有十二個黑鐘點,足供他們安排利用。

  「貓老板」,這是在地下流傳的人家送給這四人幫會的名稱。在日趨消失的那種怪誕的古老民間語言中,「貓老板」的意思是早晨,正如「犬狼之間」的詞義是傍晚。這名稱,貓老板,也許是指他們工作結束的時刻天剛朦朦亮,正是鬼魂消散,匪徒分手的時候。這四個人是用這個字號露面的。刑事法院院長到監獄裡去看拉色內爾時,曾向拉色內爾問到一件他不肯承認的案子。院長問道:「是誰幹的?」拉色內爾回答了這樣一句官員不懂、警察有數的話:「也許是貓老板。」

  我們有時能從一張出場人物表去猜測一個劇本,同樣,我們也幾乎可以從一張匪徒的名單去估計這匪幫。下面──這些名字是由專門記錄保存下來的──便是貓老板的主要夥伴的傳呼稱號:

  邦灼,又叫春天,又叫比格納耶。

  普呂戎(原有過一個普呂戎世系,我們還會提到的)。

  蒲辣禿柳兒,那個已經出現過的路工。

  寡婦。

  地角。

  荷馬.阿巨,黑人。

  星期二晚。

  快報。

  弗宛恩勒洛瓦,又叫賣花姑娘。

  光榮漢,被釋放了的苦役犯。

  煞車,又叫杜邦先生。

  南苑。

  普薩格利弗。

  小褂子。

  克呂丹尼,又叫比查羅。

  吃花邊。

  腳朝天。

  半文錢,又叫二十億。

  等等。

  我們只提這幾個,最壞的幾個已經提到了。這些名字都有代表性。它不只是說明個人,而是說明一種類型。這些名字中的每一個都代表文明底下的那些奇形怪狀的毒蕈中的一種。

  這些人是不輕易露面的,並不是人們在街頭巷尾看見走過的那些。他們在黑夜裡狠狠地幹了一晚以後,疲乏了,白天便去睡覺,有時睡在石灰窯裡,有時睡在蒙馬特爾或蒙魯日一帶被拋棄了的採石場裡,有時睡在陰溝裡。他們把自己掩埋起來。

  這些人到哪裡去了呢?他們仍然存在。他們從來就一貫存在。賀拉斯曾說他們是吹笛子的窮漢、賣藝人、小丑、江湖郎中。並且,只要社會將來還是今天這個樣,他們將來便也還是今天這個樣。在他們窟窖的黑頂下面,他們將永遠從社會潮溼的漏隙中生長出來。他們成了鬼,再回來,依然如故,不過他們的名字換了,他們的外皮換了。

  個人被剔除,族類仍存在。

  他們的感覺器官還是那麼一些。從剪徑賊到擋路虎,那是一個純血統。他們能猜出衣袋裡的錢包,能嗅出背心口袋裡的表。金和銀對他們來說,是有味的。有些憨老財,可以說是具有可偷性的。那些人便耐心地跟著這些老財們。他們見到一個外國人或外省人走過,便會突然驚覺,像個蜘蛛。

  那些人,當人們夜半在荒涼的大路上遇到或瞧見了,那模樣是可怕的。他們不像是人,而是有生命的霧所構成的形相,他們好像經常和黑暗合成一體,是看不清的,除了陰氣以外沒有旁的靈魂,並且只是為了過幾分鐘的厲鬼生活才和黑夜暫時分離一下。

  怎樣才能清除這些厲鬼呢?要有光明。要有滔天瀉地的光明。沒有一隻蝙蝠能抗拒晨光。應該去把地下社會照亮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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