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俠傳第一百四十九回 小而更小數頭白蝨 玄之又玄一隻烏龜

  話說哭道人一聽完了方紹德所說的那一番話,知道“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方紹德一定是要和他幹上一干的了。也就把心思一橫,準各着和他硬幹。當下,便也針鋒相對的回答上了幾句硬話,並又橫眉鼓眼的向着方紹德望上一望。這一來,大有一觸即發之勢,眼見得方紹德又要拿出什麼看家本領來,對付着那哭道人了。誰知,就在這個當兒,卻又從方紹德的身後,轉出了一個人來,那是方紹德的二徒弟藍辛石,原來他是伴同着他的師傅一起來的。這時候,他把手中的大斫刀掙動着,一壁大聲說道:“我們也不要把你怎樣,只割去了你的雞巴喂狗吃,看你還能稱雄不能稱雄?”這話一說,倒引得臺下的許多人都譁笑起米,連得坐在哭道人那方面看臺上的人,也都露着一種忍俊不禁的樣子。哭道人卻只向着他瞪上一眼道:“下流,太是下流了。而且我正同你的師傅說着活,要你攔了出來幹什麼?”藍辛石卻仍是神色不動的樣子道:“哈哈,你不愛和我講得話,我正也不愛和你這個狗東西講得呢。剛纔所說的那一筆帳,我們不妨隨後再說。你們這裏不是已請到了一個什麼鏡清道人麼?我聽說他很是會上一點法術的,如今趕快叫他出來,我倒頗想和他鬥上一下法。”哭道人正想向他呼叱着說:“你是一個什麼東西,敢向鏡清道人鬥得法。你師傅自以爲是如何了不得的一個人物,恐怕還不是他的敵手呢。”卻見鏡清道人已在那邊臺上,向藍辛石招呼了起來道:“哈哈,藍蠻子,原來你也知道有我這麼的一個人,那真用得上孺子可教的那句話了。好,我就和我比上一下法也使得。”說着,側過身子來,只將身輕輕的向着臺外邊一縱,早已到了那邊擂臺上。哭道人便也乘機下臺,轉到那邊的臺上去。意思是鏡清道人既是高興和藍辛石比得法,也就聽他幹了去,自己不必向他硬行攔阻罷。於是,鏡清進人復又向着臺中一立,含笑說道:“藍蠻子,你要和我比什麼法,盡不妨由你說來,我是無有不樂於奉陪的。”藍辛石道:“什麼大的一種法,既有我師傅在這裏,且留給他老人家。我現在所要和你比的,乃是很小很小的一種法,不知你也高興不高興?”鏡清道人又笑道:“這是你在那裏胡說了,既稱得是法,總是一個樣子的,那裏還有什麼大小之分?你快說了出來罷,你所要和我比的,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法?”藍辛石依舊十分從容的,說道:“這確是很小很小的一種法,你瞧,我也設有什麼別的什麼法寶,只是想靠着了身上的幾十蝨子,和你比上一比,這個法,不是再小也沒有了麼?”

  這時候,臺下的許多人,巳早把各人放出在空中的劍收了回來,倒十分安閒的站在那邊,好像瞧看什麼戲文似的,幾乎忘記了他們是爲打擂臺而來的了。現在一聞此話,復又鬨然大笑。獨有鏡清道人,瞧見藍辛石竟是那般憊懶的樣子,心上好生不高興,但既已答允下和他比法,終不能爲了他那種憊懶的樣子而再反悔起來。不免把眉峯緊緊的蹙着,隨又向着藍辛石,狠狠的瞪上了一眼。意思是說,不必再說什麼廢話了,你有什麼活,儘管施展了出來罷。

  藍辛石便又接着說道:“你也不必嫌着我多說廢話,在這未比以前,我們總得把條件說說清楚。我現在要放過來的,只是一大把的蝨子,我能把這蝨子放到你的身上來,並能教他們爬入你的衣袖中去,咬噬着你的皮肉,那就是我的法力勝過於你,我得了勝利了。反之,你能把這些蝨子從身上揮了下來,一個都不讓爬入衣袖中去,那就是你的法力勝過於我,也就是你得了勝利了。不過,當你用法的時候,一不能用手指去掐死他們,二不能用口沫去淹死他們,三不能用什麼兵器去打死他們。其實,這第三條,又是一句廢話,任你的兵器是怎樣的鋒利,要把那些蝨子一個個都打死在這兵器之下,恐怕也是一件做不到的事情罷。現在,我要問你,你究竟願意不願意和我比這個法?”鏡清道人一聽他把這些個條件說出,例也把自己的興趣引了起來了,早把緊蹙着的眉峯展放了去,十分高興的說道:“好,我就和你比上一比也使得,你出手罷。”

  藍辛石在微微一笑間,便伸手向着他自己的身上摸去,好像那裏就是蝨子的一個巢穴,要多少,有多少似的。接着,又把手伸出,像已摸得有一大把蝨子在他手中的了。然後只聞得輕輕的,一聲“咄!”藍辛石早將手掌展開,把手中物作勢向外一擲,即有細沙似的一把東西,一點也不停留,直向着擂臺上投了去,恰恰投個正着,一齊都落在鏡清道人的道袍之上了。於是,那些蝨子,便在道袍上四下的爬了開來。但爲了蝨子太多的緣故,雖是四向爬着,卻總是七八個在一起,十數個在一堆,從臺下遠遠的望了去,只見這裏也是一片,那裏也是一片,把人家的雞皮疙瘩都要引了起來的。而在此一剎那之間,眼見得那些蝨子,就要向着鏡滑道人的頸項上、衣袖內,都爬了去。只要聽他們這們的橫行着,而沒有方法可以阻止得,那鏡清道人就要輸在藍辛石的手中了。在這裏,鏡清道人可不能再怠慢,也得顯些法力出來,但聞得他也是輕輕的“咄”了一聲。說來真也奇怪,當他未咄此聲以前,那些蝨子正爬動得非常的上勁,有幾個差不多已爬到了衣領和袖子的邊緣,再進一步,就是貼肉的地方了。比聞得他這麼的咄上一聲,好似從青天打下了一上霹靂來,立刻把它們打得昏下來似的,一動都不能動了。而鏡清道人身上所穿的,本是一件杏黃色的道袍,如今給這些蝨子這裏一起的,那裏一堆的,老是停住了不動,捌又像在這道袍之上,繡出了一朵朵的白花來了。

  這個情形,藍辛石當然也是遠遠的瞧見了的,便笑着說道:“真好法力,果然是名不虛傳。不過!我的這些蝨子,卻和尋常的蝨子有些不同,也是很有點兒來歷的。你瞧,他們經上了你的一聲咄,雖已停止了爬動之勢,但他們的生命,不是還都好好的保全着,一個也沒有從你的身上掉落了下來麼?所以,現在如果你就此停了手,還不能算是怎樣的勝了我,總得把這些蝨子一齊攆走了去,一個都不留在你的道袍上,方能算是得到了完全的勝利呢。”

  瞧他的意思,好像以爲這是十分麻煩的一件事,鏡清道人任他道法是怎樣的高強,不見得就會把此事辦到。如果對方辦不到這一步,那他自己也就輸不到那裏去呢。不料,鏡清道人一聽這話,倒更爲高興了起來了,也含笑答道:“這當然,如果老是讓這些蝨子停留在我的道袍上,而不把他們攆走了去,人都要麻煩死了,這還成個什麼樣子?那裏再可說上得到勝利的這一句話呢。不過,你的這些蝨子都是很有些兒來歷的,如果把他們都撣落在這臺上,也不是一回事,一旦等他們甦醒了過來,在這臺上四下的亂爬着,不是要害人非淺麼?”臺下的許多人,想不到鏡清道人也會說出這般很有趣的話來,不禁又博得一個鬨堂大笑。藍辛石卻只冷冷的說道:“這個聽你的便的,只要能把這些蝨子一齊攆了走,而又不違揹我所提出來的那幾個條件就是了。”於是,只聽得鏡清道人大聲的道了一句:“很好!”即笑容可掏的,伸出一個指頭來,向着他道袍上的一塊地方,虛虛的點上了一點,那塊地方的一小簇蝨子,立刻好像給他的法力感通了似的,重又甦醒了過來。但他們並不再爬動,卻像生上了翅膀的一般,一齊都飛了起來,一到了空中,又把他們的身體漸漸的變成很大。只在一轉眼間,但見一隻只的都已變爲羽毛很美麗的天鵝,那裏還是什麼蝨子呢。這一來,一般觀看他們比法的人,不由得不都歡呼了起來。在這歡呼之中中,顯然的有一部份人,對於鏡清道人這神奇無比的法力,拜服到了五體投地了。鏡清道人卻像毫不理會的樣子,只喃喃的在說道:“天鵝就是蝨子,蝨子就是天鵝。在這世界之上,萬物同出一源,本無什麼兩件東西的。我如今只教他們都還上一個原就是了。”聽他這幾句話,倒很含有幾分高深的哲理。他一壁這麼的說着,一壁又向他那道袍上所有的地方,不住手的虛虛的點着,幾經他所虛點之處,即有一小簇的蝨子,從這上面飛了起來,又和先前一個樣子,一到空中,便又變爲一隻只的天鵝,一霎那,早見美麗得什麼似的天鵝,已是飛滿了一個天空了。

  那麼,這時候的藍辛石,又是怎樣的一個情形?他見鏡清道人一施展法力,就把他所放出去的蝨子,都變爲一隻只美麗的天鵝,不是明白他自己已是到了完全失敗的地步麼?不,不,他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已是失敗。他只覺得大家一般兒有的是法力,不該讓鏡清道人一個人逞盡了威風,這又是他自己應當露臉的一個時候了。他一等到鏡清道人已是停了手,不再向道袍上去虛虛的指點着了,知道這便是已把所有蝨子攆走完了的一個表示。他便又笑着說道:“果然好法力,僅是這麼的一來,巳把所有的蝨子一齊都攆走了。不過,在我這一方面,可就十分的糟糕了。這些蝨子確是大有來歷,也不知經我費了多少的心血,始得集合在一起的,倘然就此走散,豈不太爲可惜。現在,我也得想上一個方法,把他們重行召集起來方對呢。好,看我的罷。”說時遲,那時快,即見他把一支手伸了出來,向着空中一招,立刻就有一頭天鵝,落到了他的手掌中來,他便又行所無事的,把那天鵝向着自己的身上一擲,倏忽間,已是失其蹤跡。照情形瞧來,大概又是把身形縮小,重行還了原,依舊變成爲一頭蝨子了。

  於是,一般旁觀的人們,又情不自禁的第二次歡呼了起來.而且,這一次的歡呼,似乎較之剛纔那一次,尚要來得熱烈。他們的原因,那是想都想得出來了的,無非爲了先一次的變化,尚在他們的料想之中,預知鏡清道人定有怎樣出奇制勝的一手。至現在藍辛石再能來上一個變化,又把蝨子復了原,那是他們所萬萬料想不到的呢。其次,爲了他們巳把鏡消道人佩服到了五體投地,認爲再沒有可以蓋過他的人。卻想不到藍辛石就也有這麼的一手,同樣的可以使得人家佩服的,該當然要教他們歡呼得更爲熱烈了。藍辛石卻露出頗爲不安的樣子,一壁只是笑着說道:“不錯,一點兒也不錯!天鵝就是蝨子,蝨子就是天鵝,我再第二次把他們覆上一個原罷。”說時,卻又把先前的法子改變了一下,不是一招一頭天鵝這麼的費事了。只見他在一陣亂招亂擲間,飛在天空中的天鵝,已是去了一大半,再過了不多的時候,已一齊復變爲蝨子,並都向他的衣袖中藏了去,大概又回覆它們原來的狀況了。只剩下有一頭天鵝,還沒有變了去,卻在他的肩頭兀然站立着,這不知是一種什麼用意?至是,鏡清道人也把自己的大拇指伸了一伸,露上一種很爲心折的樣子道:“你這個人真不含糊,今天我和你比法一場,也算是不枉的了。凡是一個會得法術的,第一樁要緊的事情,就是要懂得變化,懂得還原,其他尚在第二步。倘然連變化和還原的法子都不知道,那是比之一般會變戲法的還不如!那裏稱得上什麼有道之士呢。”

  藍辛石見他很爲高興,便又乘機而入道:“你既是如此的高興,這倒也很爲難得的。那麼,我和你再比上一次法,好不好?因爲剛纔只能算是大家扯了一個直,並沒有分得什麼勝負啊。”鏡清道人即欣然應道:“好,你要再比,就再比便了。不要說是再比一次,就是十次百次也使得,我決不會躲避了去的。不過,又是怎樣的一個比法,不妨再由你說出章程來?”藍辛石便向肩頭所站立的那頭天鵝指了一指,古笑說道:“講到怎樣的比法,我早已想得了的了,我是就拿這頭天鵝作代表,你不妨拿任何一頭東西作代表,大家來比上一個飛行的快慢。好在我們倘然一齊側過身子來,朝着東西那一邊,那我在這裏所站立的這個地點,和你在臺上所站立的那個地點,恰恰成爲一條平行線,一點分不出什麼遠近來的。然後再拿矗立在那邊山峯上,像似把天都要戳破了的那棵大樹,作上最後的一個目標。那就是說,在誰手中放出去的那頭東西,先飛到了那棵大樹上,便是誰得到了勝利了。你道這個辦法好不好?能贊成不能贊成?”鏡清道人笑道:“你倒真是一個妙人,想出來的什麼辦法,都是十分有趣味的,我當然得麥示贊成。但是,對於這項比賽,你已是想定有一樣東西了,我又拿什麼東西來湊數呢?一時間卻真有些想不出。哦,不必限定於禽類,你看好不好?”

  這話一說,臺下不免又鬨然大笑起來,都以爲這一下子,鏡清道人可真有些糊塗了。誰不知道,只有禽類是長於飛行的,如今人家要和他比飛行的遲速,怎麼他說不必限定於禽類,好像他要用上禽類以外的一種東西,這又是怎麼一個道理呢。而且,照那第一次的比法看來,對方並不是什麼容易對付的,他似乎更不應這般的馬虎啊。藍辛石倒不失爲一個爽直人,這時候,也笑着說道:“照理只有禽類是長於飛行的,你如要取勝的話,自然也得用上一個禽類。但如要用禽類以外的東西,那也是你的一種自由,我當然不能干涉。不過照我想來,恐怕不見得怎樣和你有利罷。”鏡清道人笑道:“且不管他有利無利,只要你能答允就是。如此一來,我選擇起這件東西來,就比較的容易得多了。”說完,便舉起眼來,向着臺下望了去,好像要在那裏探視上一下,找得了哪一個生物,就拿那一個生物來充數似的。一會兒,他的眼光忽停注在一個地方,那是不十分小的一道山澗,只聞得那澗水不住的淙淙的在流着。在這澗水之旁,鏡清道人像似已找得了他的目的物。即見他伸出一個指頭來,遙遙的向着澗旁一指,並繼以輕輕的一聲“咄!”便有形狀很蠢的一樣東西,從澗旁躍然而起,直向着擂臺上飛了來,也在鏡清道人的胸上停下了。但是不知爲了什麼緣故,這時候鏡清道人的態度,卻不能和藍辛石一般的來得寫意。一見那個東西在他的肩上停下,生怕又給他逃走了去的,忙舉起一支手來,緊緊的把來按住。所以,這究竟是一個什麼生物,大家都沒有瞧看清楚,只知道這是很蠢很笨的一樣東西罷了。鏡清道人卻已似得到了一件什麼寶貝的,又忙不迭的,向着藍辛石說道:“好,我如今總算也得到了一件法寶,可以將就的湊合一下了。我們不如就比賽罷。”藍辛石見他一手按着肩頭停着的那個東西,態度間很是帶上一些狼狽的樣於,不覺暗暗的有些好笑。一壁也就把頭點上一點,表示贊成之意,於是,二人都轉過身去,向着東面一立,又在大家齊一揮手之下,二人肩頭停着的那二頭生物,便都飛了出去了。但這天鵝,是何等的善於飛翔,只略略的一舉翼同,早巳飛了很遠的一段路。再一瞧鏡清道人所放出的那個寶貝時,卻是瞠乎其後,不知已隔上了多少路,而那種蠢笨不靈,飛都飛不動的神氣,更是教人一瞧到了眼中,就要放聲大笑了起來的。

  在那些旁觀者中,有幾個是十分眼尖的,早又瞧出了這是一個什麼東西,當時便又不自禁的,笑了起來道:“哈哈,我道是什麼東西,原來是一隻烏龜。鳥龜而教它飛了起來,這個玩笑未免開得太大了一點了。”可是,立刻又有幾個人,向着先前的這幾個人駁道:“不,不,這決不是烏龜。烏龜又那裏會飛的?並且鏡清道人也不是那麼蠢笨的一個人,要和人家比着飛行的遲速,哪一種禽類不可以驅使得,爲什麼偏偏要用一頭蠢笨不靈的烏龜?充起代表來呢?”不知達究竟是一個什麼東西?是烏龜不是烏龜?且待第一百五十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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