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紛紛狐鼠渭翻涇,甲士從今徹底清。
義纛高懸山鬼哭,天威直奮島夷驚。
風行海外稱神武,日照山中仰大明。
若論徵西功第一,封侯端不讓班生。
卻說元帥吩咐開船,行了半日,藍旗官報道:“前面到了一個國,離海沿上還有許多路程,不知是個甚麼國?”王爺道:“前日說,那三個妖仙住在甚麼吸葛刺國界上,這一定就是這個國。”三寶老爺道:“快差夜不收去打探一番,看是個甚麼動靜。”
夜不收承命而去。去了一日有餘,纔來覆命,老爺道:“是個甚麼國?”夜不收道:“是個吸葛刺國,即西印度之地。釋伽佛爺得道之所。”老爺道:“地方何如?”夜不收道:“地方廣闊,物穰人稀。國有城池、街市。城裏有一應大小衙門。衙門有品級,有印信。”老爺道:“人物何如?”夜不收道:“男子多黑,白者百中一二。婦人齊整,不施脂粉,自然嫩白。男子盡皆削髮,白布纏頭,上身穿白布長衫,從頭上套下去,圓領長衣都是如此,下身圍各色闊布手巾,腳穿金線羊皮鞋。婦人髻堆腦後,四腕都是金鐲頭,手指頭、腳指頭都是渾金戒指。另有一種名字,叫做印度。這個人物又有好處:男女不同飲食;婦人夫死不再嫁、男人妻死不重娶者,孤寡無倚者,原是哪一村人,還是哪一村人家輪流供養,不容他到別村乞食。這又是一等人物。”老爺道:“風俗何如?”夜不收道:“風俗淳厚。冠婚喪祭,皆依回回教門。”老爺道:“離這裏還有多少路程?”夜不收道:“還有三五十里之遙。”老爺道:“既是有許遠的路程,止令四哨副都督排列水寨,嚴設提防。”着遊擊大將軍雷應春領精兵三十名,傳將虎頭牌,前去開示吸葛刺國。着遊擊大將軍黃彪,領精兵五百名,從後接應。又着遊擊大將軍劉天爵,領精兵二百名,往來巡綽,防備不虞。諸將奉令而去。
卻說雷應春領了精兵三十名,齎着虎頭牌,徑往吸葛刺國。自從港口起程,去了十五六裏之遠,到一個所在,有城有池,有街有市,聚番貨,通番商。雷應春問道:“國王宮殿住在哪裏?”土人說道:“我這裏只是個市鎮,地名叫做鎖納兒江。”雷應春說道:“國王宮殿還在哪裏?”土人說道:“還在前面哩。”雷應春領了這些精兵,又往前去。大約又走了有二十多里路,又到了一個去所,也是這等有城池,有街市,鬧鬧熱熱。雷應春心裏想道:“今番卻是它了。”走到城門之下,那些把守城門的人番不肯放人進去,問說道:“你們是哪裏來的?”雷應春道:“我們是南朝大明國朱皇帝駕下欽差來的。”把門的道:“你到這裏去做甚麼?”雷遊擊道:“要來與你國王相見。”把門的道:“你那南朝大明國,可是我們西洋的地方麼?”雷遊擊說道:“我南朝大明國,是天堂上國,豈可下同你這西洋?”把門的道:“豈可我西洋之外,又別有個南朝大明國?”雷遊擊道:“你可曉得天上有個日頭麼?”把門的道:“天上有個日頭,是我曉得的。”雷遊擊道:“你既曉得天上有個日頭,就該曉得世界上有我南朝大明國。”把門的道:“我西洋有百十多國,哪裏只是你南朝大明國?”雷遊擊道:“你可曉得天上有幾個日頭麼?”把門的道:“天上只有一個日頭,哪裏又有幾個。”雷遊擊道:“你既曉得天上只有一個日頭,就該曉得世界上只有我南朝一個大明國。”把門的道:“只一個的話兒,也難說些。”雷遊擊道:“你豈不聞天無二日,民無二王?”把門的道:“既是天無二日,把我吸葛刺國國王放在哪裏?”雷遊擊道:“蠢人!你怎麼這等不知道?譬如一家之中,有一個爲父的,有一班爲子的。我南朝大明國,就是一個父親。你西洋百十多國,就是一班爲子。”把門的道:“豈可你大明國,就是我國王的父親麼?”雷遊擊道:“是你國王的父親。”
原來吸葛刺這一國的人雖不讀書,卻是好禮,聽知說道是他國王的父親,他就不想是個比方,只說是個真的,更不打話,一徑跑到城樓上,報與總兵官知道,說道:“本國國王有個父親,是甚麼南朝大明國朱皇帝。這如今差下一個將軍在這裏,要與國王相見。”總兵官叫做何其禮,又悟差了,說道:“怪知得人人都說是國王早失父王,原來在南朝大明國。今日卻不是天緣湊巧!”歡天喜地,一直跑到殿上,報上國王。說道:“小臣奏上我王,外面有個將軍,口稱甚麼大明國朱皇帝,是我王父親,差他特來相見。小臣未敢擅便,先此奏聞。”國王沉思了半晌,說道:“怎麼南朝大明國朱皇帝是我父親?奏事的好不明白。”
道猶未了,右邊閃出一個糾劾官,名字叫做虎裏麻,出班奏道:“總兵官奏事不明白,不免慢君之罪,於律該斬。”番王道:“姑免死罪,權且寄監,另着一個伶俐的,去問一個端的來。”道猶未了,左班閃出一個左丞相,名字叫做柯之利,出班奏道:“總兵官說話有因,不得深罪。”番王道:“怎麼說話有因,不得深罪?”柯之利奏道:“自盤古到今,有中國,有夷狄。中國居內,夷狄居外;中國爲君爲父,夷狄爲臣爲子。說南朝的一定就是中國,說朱皇帝的一定就是中國之君。只因中國有君有父之尊,故此傳事的傳急了些,就說是我王父親。這卻不是說話有因,不得深罪?”番王道:“準左丞相所奏。”即差左丞相領着總兵官,前去朝門外問了一個端的,再來複奏。左丞相得令,即時同了總兵官,到朝門之外,探問端的。
見了雷遊擊,雷遊擊說道:“我們是南朝大明國朱皇帝駕下,欽差撫夷取寶,別無事端。現有一面虎頭牌在這裏可證。”左丞道:“我這個小國,並沒有你的寶貝。”雷遊擊道:“既是沒有寶貝,止取一張降表降書、通關牒文就是。”左丞道:“可還有些別意麼?”雷遊擊道:“此外別無事端。你不看這個牌上的來文?”左丞看了來文,便知端的,說道:“你且站着,待我奏過國王,再來相請。左丞進了朝,見了國王,把虎頭牌奉上去看,又把牌上的來文,一句句兒說與國王知道。國王道:“小國事大國,這是理之當然。快差一員總兵官,同他的將官先去回話。你說我國王多多拜上,寬容一日,就奉上降書降表、通關牒文,還有進貢禮物。”傳示已畢,雷遊擊同了番總兵,回覆元帥。元帥大喜。
到了明日,番王差了左丞相柯之利,徑到寶船上拜見元帥,先遞了一封降表,元帥吩咐中軍官安奉。又遞上一封降書,元帥拆封讀之,書曰:
吸葛剌國國王謨罕失般陀裏謹再拜致書於大明國欽差徵西統兵招討大元帥麾下;側聞天啓昌期,篤生明聖;神開景運,誓殄妖氛。矧茲天討之辰,能遣鬼誅之罪。某衆輕蟻鬥勇,劣怒螳殲。魯縞當強弩之初,孤豚僨肥牛之下。事同拾芥,力易摧枯。杪忽蜂腰,虛見辱於齊斧;突梯鼠首,濫欲寄於旄頭。揣分自安,不降何待?洗心效順,稽顙來歸。伏乞優容,不勝戰慄!
元帥讀書畢,左丞相遞上進貢禮物,元帥吩咐內貯官收下。
元帥接單視之,只見單上計開:
方美玉一塊(徑五寸,光可照發;厚生於水,爲龍所寶,若投於水,必有虹霓出現,名爲龍玉),圓美玉一塊(徑五寸,光可照發,生於巖谷中,爲虎所寶,若以虎毛拂之,即時紫光迸繞,百獸攝伏,名爲虎玉),波羅婆步障一副(波羅婆,如羅錦之狀,五色成文,鮮潔細巧絕倫,步障約有數十里之遠),琉璃瓶一對(最明淨,價值千金),珊瑚樹二十枝(色紅潤),瑪瑙石十塊(中有人物鳥獸形,價最貴),珍珠一斗(身圓色白,中有圓眼,大者價最貴),寶石一擔(各色不同),水晶石一百塊(俗名水玉,性乃堅刀割不動,色如白水,清明而瑩,無纖毫瑕玷疤痕最佳)紅錦百匹,花羅百匹,絨毯百牀,卑伯一百匹(番布名,又名畢布,闊二尺餘,長五七丈,白細如粉箋紙一般),滿者提一百匹(布名,薑黃色,闊四尺餘,長五丈有餘,最緊密壯實),沙納巴一百匹(布名,即布羅是也,闊五尺餘,長三丈餘,如生羅一樣),忻白勒搭黎一百匹(布名,即布羅是也,闊三丈餘,長六丈餘,布眼稀勻可佳,番人用之纏頭),紗塌兒一百匹(布名,即兜羅是也,闊五尺五六寸,長二丈餘,兩面皆起絨頭,厚四五分),名馬十匹(價值千金),橐駝十隻,花福祿十隻。
元帥看畢,說道:“禮物太多了些,何以克當!”左丞相道:“不腆之儀,相煩轉獻天王皇帝。尚容擇取吉日,專請元帥降臨敝國,再致謝悃。”元帥道:“我們就要開船,多謝你的國王罷。”左丞相道:“小臣領了國王旨意,多多拜上元帥,萬勿見拒。小臣專在這裏伺候。”元帥道:“我這裏也有些薄禮回敬,相煩你齎之而去。”左丞相道:“不敢,總祈元帥降臨之日,我國國王面領罷。”
到了明日,只見國王差下右丞相俞加清,統領人馬千數,齎着衣服等禮,迎接二位元帥。二位元帥帶了左右護衛官,親兵二百名,前往彼國。到了鎖納兒江,國王又差下總兵官,統領人馬千數,齎了緞絹禮物、象馬之類,迎接二位元帥。到了朝門外,只見兩邊擺列着馬隊千數,都是一樣的大漢,都是一樣的明盔、明甲、明刀、明槍、弓箭之類,甚是齊整。國王親自出朝門外,五拜三叩頭,迎接二位元帥。進了朝門,只見左右兩邊都是長廊,長廊之下襬列的又是象隊百數,都是一樣大的。象奴兒拿和都是一樣的鋼鞭,吹的都是一樣的鐵笛,儼然有個可畏之威。又進了重門,只見左右丹墀裏面,都擺列的是孔雀翎的扇,孔雀翎的傘,各有百數,制極精巧可愛。到了殿前,只見長殿九間,上面是個平頂,中間柱子都是銅鑄的,兩邊花草鳥獸都是渾金的,地下都是龍鳳花磚鋪砌的。殿上左右兩邊:左邊擺列着拿金柱杖的番兵數百名,右邊擺列着拿銀拄杖的番兵數百名。吹上一聲鐵笛響,早已閃出二十個拿銀柱杖的來,膝行在地上,前面導引,五步一呼。到了殿中間,又是一聲鐵笛響,早已閃出二十個拿金拄杖的來,膝行在地上,前面導引,也是五步一呼,直到殿上。殿上都鋪堆的是紅絨氈毯,色色鮮妍。
番王相見,跪拜有禮。禮畢,排上幾個嵌八寶的座位,請二位元帥上座。元帥請番王下陪。番王看見二位元帥待以賓禮,不勝之喜,吩咐大開筵宴,款待二位元帥。燔炙牛羊,百般海品,無不具備。奉進元帥,都是各色番酒,其味最佳。番王自家點酒不飲,恐亂性失禮,止把薔薇露和蜜代酒。
大宴三日,二位元帥看見番王富而有禮,心裏也盡歎服。宴罷,番王奉上三寶老爺金盔、金系纓、金甲、金瓶、金嬰、金盤、金盞各五副,金刀、金鞘、金弓、金箭、金彈弓、金牌子、金牌、金孩兒各五副。老爺受下。奉上王爺銀盔、銀甲、銀系纓、銀瓶、銀嬰、銀盤、銀盞各十副,銀刀、銀鞘、銀弓、銀箭、銀彈弓、銀彈子、銀牌、銀孩兒各十副,王爺收下;左在丞相陪宴。將官宴罷。各饋以金鈴、銀鈴、苧絲、緞絹、長衣等件;總兵官陪宴。南兵宴罷,各賞銀錢一百文,嵌絲手巾十條。二位元帥看見他每事從厚,愈加歡喜,一一回敬,都是中國帶去的禮物。番王及各番官一一受下。二位元帥回船,番王親自送到船上。於路象、馬番兵前後護送,不計其數。到了船上,番王又送上熟米百擔,姜、蔥、瓜、果各二三十擔,椰子酒、米酒、椰子酒、菱蔁酒、麥燒酒各五十壇,雞、鵝、鴨、豬、羊之類各百數,以大小爲多寡。波羅蜜大如鬥,甘甜甚美,庵摩羅香酸味佳,又糖霜蜜餞之類各百十,以貴賤爲多寡。其蔬菜果品之類,不計其數。元帥道:“這些禮物太多了,於理不當受。”番王道:“苦無所長,都是些土物,奉充軍庖。”元帥看見他富而有禮,逐色逐件都受了他的。仍舊安排筵宴,款待番王,也是三日。三日之後,番王歸國。
元帥傳令開船,老爺道:“從下西洋來,止看見這個吸葛刺國富而有禮。”王爺道:“前去都是這等的國,就有些意思。”老爺道:“信步行將去,從天吩咐來。”不覺的開船之後,已經走了十數多日。藍旗官報道:“前面又是一個國。”元帥道:“怎見得前面又是一個國?”藍旗官道:“遠遠望見海沿之上堆石爲城,城裏面隱隱的壘石爲屋。”老爺道:“既然是有個國,一面差夜不收前去打探,一面收船。四營大都督移兵上岸,安營下寨。四哨副都督屯紮水寨。左右先鋒犄角旱寨。各遊擊將軍巡視旱寨,防備不虞。各水軍都督巡視水寨,提防不虞。”吩咐已畢,佈列已周。
夜不收回復元帥,說道:“上面是一個國,叫做木骨都束國。南去五十里,也是一個國,叫做竹步國。北去五十里,也是一個國,叫做卜刺哇國。三個國彼此相連。中有木骨都束國稍大些,那兩個國又都小些。”元帥道:“地土何如?”夜不收道:“三個國都是堆石爲城,壘石爲屋。都是土石,黃赤少收,草木都不生長。數年間不下一次雨。穿井極深,用車絞起水來,把羊皮做成叉袋,裹之而歸。卜刺哇國有鹽池,百姓煎鹽爲業。”元帥道:“人物何如?”夜不收道:“都是男子捲髮四垂,腰圍稍布。婦人頭髮盤在腦背後,黃漆光頂,兩耳上掛絡索數枚,項下帶一個銀圈,圈上纓絡直垂到胸前,出門則用單布兜遮身,青紗遮面,腳穿皮鞋。”元帥道:“風俗何如?”夜不收道:“竹步國、卜刺哇國,風俗俱淳;只有木骨都束國,風俗囂頑,操兵習射。”元帥道:“既是風俗不同,我這裏都要招示他一番。”着遊擊將軍劉天爵傳一面虎頭牌,招示木骨都束國。着都司吳成傳一面虎頭牌,招示竹步國。着參將周元泰傳一面虎頭牌,招示卜剌哇國。
元帥軍令,誰敢有違?一會兒傳去,一會兒回話。周參將回覆道:“末將傳將虎頭牌,前去招示卜刺哇國,國王和左右頭目都說道:‘敝國國小民貧,不知道有甚麼寶貝?若要降書降表,情願附搭在木骨都束國而來。’”元帥道:“這是句實話。風俗果是淳厚的。”道猶未了,吳都司回覆道:“末將傳將虎頭牌,去招示竹步國,國王和左右頭目都說道:“敝國國小民貧,不知道有甚麼寶貝?若要降書降表,情願附搭在木骨都束國而來。’”元帥道:“也是句實話。風俗也還是淳厚。”道猶未了,劉遊擊回覆元帥道:“末將傳示虎頭牌去招示木骨都束國,國王和左右頭目說道:‘敝國國小民貧,並不曾有中朝的寶貝。若要降書降表,國王連日有些采薪之憂,寬容三五日,病體稍安,即當奉上。’”元帥道:“這是個託詞,把病來推。風俗還是囂頑。”
劉遊擊道:“國王推病,負固不賓,罪在不赦!依末將愚見,就點起四萬精兵,把他四門圍住。一壁廂架起雲梯,一壁廂支起襄陽大炮,晝夜攻打,怕他甚麼鐵城不破?若是諸將有辭,末將就願身先士卒,少效犬馬之勞。”元帥道:“遊擊之言,雖然有理,但自從兵下西洋以來,已經取了這些國,也有一等易取的,也有一等難攻的,卻都是他心悅誠服,並不曾勉強人半分。今日來到了這個田地,豈可又來威逼於人。諸葛孔明還要七擒七縱,我們怎敢全仗威力把持。他既然說是寬容三五日,就寬容他三五日。他日後之時,死而無怨。”王爺道:“老公公以德服人,這是好的。只有一件,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這如今木骨都束國,不知是個甚麼將官?不知有個甚麼邪術?也須要去打探一番。”元帥道:“打探的事說得極是,快差精細的夜不收去打探一番,限快去快來,不可違誤。”一會兒夜不收去,一會兒夜不收來。回覆道:“竹步國、卜刺哇國這兩個國,並不曾有個將官,並不曾有個妖邪術法。只是木骨都束國,有個總兵官,叫做雲幕口車,第一善射,有百步穿楊之巧。又有一個飛龍寺,寺裏有個住持,叫做佗羅尊者,能成妖作怪,捏鬼裝神。國王有事,全仗着這兩個人,故此昨日推病。”元帥道:“這個夜不收探事得實,討分賞賜與他。”夜不收領了賞去。元帥傳令四營四哨,各各小心巡警,毋致疏虞取罪。卻說木骨都束國國王看了虎頭牌,推病辭了劉遊擊,即時坐殿,會集滿國中頭目、把總、巡綽、大小番官,共議退兵之策。有一等老成的說道:“只一封降書降表,所費幾何?反要和他爭竟。”有一等知事的說道:“南船上雄兵百萬,戰將千員,從下西洋以來,征服了許多大國,何況於我們些小之國,敢和他爭競?”這兩端話,分明是說得好。爭奈一個總兵官,叫做雲幕口車,吸了一包酒,高叫道:“你這兩個人都說錯了話,誤國欺君,罪當論死!”番王道:“你怎麼說?”雲幕口車說道:“我國與南朝相隔有幾十萬裏之遠,今日無故加我以兵,明欺我國懦弱。我國雖弱,控弦之士不下數千。彼行而勞,我坐而逸,以逸待勞,此必勝之策也。豈可束手待斃乎?王上若以小臣之言爲不然,請問國師,便見明白。”怎麼木骨都束國也有個國師?原來國中有個飛龍寺,寺裏有個住持,叫做佗羅尊者,能飛騰變化,鬼出神歸。番王拜他做個護國真人,故此也號爲國師。番王聽知道請問國師,他心裏就有了主意。即時差下小番,齎了旨意,到飛龍寺裏,請到國師。國師一來,相見禮畢,番王卻把個虎頭牌的事,和他細說一遍。陀羅尊者道:“這是個甚麼大事?就這等大驚小怪哩!憑着總兵官的巧射,就一戰成功。”番王道:“既如此,總兵官你莫吝此行。”總兵官道:“爲國忘家,臣子之職。小臣即時就行。”
總兵官應聲而出,出到朝門之外,心裏想道:“自古到今,兵不厭詐。我如今雖是善射,卻不知南船上的手段何如,我不免喬裝假扮,前去打探一番,卻好便宜行事。”心思已定,曳步而來。
來到寶船上中軍帳下,藍旗官問道:“你是何人?”雲幕口車就扯個謊,說道:“小的是木骨都束國一個小軍,奉國王差遣,特來元帥老爺帳下問安。”
藍旗官報上中軍帳。元帥道:“其中必有個緣故。”一面吩咐叫他進來廝見。一面傳令各營各哨,盛陳兵器,以戒不虞。傳令已畢,小番進來廝見。元帥道:“你是甚麼人?”小番道:“小的是木骨都束國一個小軍,因爲本國國王連日臥病,不能納款,特差小的前來,素手問一個安。”元帥道:“你叫甚麼名字?”小番道:“小的叫做雲幕口車。”元帥道:“你國中都習學些甚麼武藝?”雲幕口車道:“小的國中的人,自小兒都持弓審矢,習射爲生。”元帥道:“射得何如?”雲幕道:“射頗精妙,有百步穿楊之巧。”元帥道:“你射得何如?”雲幕口車道:“小的近朱者赤,也掏摸得些。”元帥道:“你既是能射之時,到我們軍營裏比試一番如何?”雲幕口車道:“小的不敢比試,只得借觀老爺軍容之盛,於願足矣!”元帥心裏想道:“夜不收曾說來,正在這裏將計就計,要他認得我們!”
即時差下旗牌官送雲幕口車到軍營裏面,遍遊一番。游到後營裏面,只見滿架上各樣兵器,內中有張弓。雲幕口車就在弓上生髮,伸手就取過一張來,一扯一個滿。他心上又看得容易,問說道:“南朝都是這一樣的弓麼?”唐狀元便知其意,說道:“我南朝便只是這一樣的弓。”雲幕口車道:“這一樣的弓,莫不太軟了些?”唐狀元道:“還嫌它硬了。”雲幕口車道:“再軟些卻怎麼射得?”唐狀元道:“我那裏射不主皮,但主於中,不主於貫革,恐怕射傷了人。”雲幕口車心上好疑惑,天下的射只愁不中,怎麼中了又怕傷人?問說道:“既是怕射傷了人,總不如不射之爲愈。”
唐狀元又把個大話哄他,說道:“你有所不知,我那裏用兵,只是要人心服。箭箭要射中他,箭箭卻不傷他。射得他心悅誠服,卻纔住手。”雲幕口車道:“這個事卻是罕有。”唐狀元道:“你這裏怎麼射?”雲幕口車道:“我這裏一箭射一個對穿。”唐狀元道:“只是射個對穿,何難之有!”雲幕口車道:“射不傷人,也不見得甚麼難處。”唐狀元道:“我與你比試一番,看是何如?”雲幕口車只說是中了他的詭計,心中大悅,一手挽弓,一手搭箭,恨不得一箭穿楊,賣弄他一個手段。哪曉得唐狀元又在將計就計,賣弄與他,叫聲:“小校們,豎起靶子來。”即時間豎起個靶子。唐狀元道:“你先射。”雲幕口車道:“各射一會過罷。”唐狀元道:“各射一會通得,只是俱要不傷。”雲幕口車道:“這個卻難!且射下來再看。”唐狀元道:“也罷,請先。”雲幕口車一連就是九箭,箭箭上靶子,卻箭箭射過去了。唐狀元道:“待我來射一個你看着。”一連九箭,箭箭中,卻箭箭不穿,粘着靶子就住。就是鬼運神偷,不得這等奇妙。雲幕口車心上有些狐疑,卻又指着個槍問說道:“假如你的槍可傷人麼?”唐狀元道:“都是一樣,槍也不傷人。
畢竟不知怎麼槍也傷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