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客有新磨劍,玉鋒堪截雲。
西洋王神女,意氣自生春。
朝嫌劍花淨,暮嫌劍花冷。
能持劍向人,不解持照身。
卻說王神姑帶領了一枝番兵,竟奔蘇魯馬益而來。早已有個藍旗官報上中軍寶帳。三寶老爺道:“西番多有女將,亦是奇事。”王爺道:“未必個個出奇。”馬公道:“若又是個姜金定,卻不費盡了神思。”老爺道:“誰敢出馬擒此夷女?”道猶未了,帳前閃出一員大將來。三寶老爺舉目視之,只見其人:羅頭神的頭,千里眼的眼,李淳風的耳朵,顯道人的文身;騎一匹虎刺五花吼,使一條畫杆方天戟,原來是中軍帳下親兵頭目左護衛,姓鄭名堂。說道:“末將不才,願擒夷女。”元帥老爺吩咐旗牌官撥出一枝軍馬,跟隨鄭護衛出陣成功。鄭堂一擁而去。只見番陣上繡旗開處,閃出一員女將來,只見:
直恁的蠻姑兒,有甚的念奴嬌。倒不去風雲際會遇秦樓,趁好姐姐年少。紅繡鞋也蹺蹺,點絳脣也渺渺。二郎假扮跨青騶,水底魚兒廝鬥。
鄭堂喝聲道:“來者何將?快通姓名。”女將道:“吾乃爪哇國國王駕下總兵官咬海乾長房夫人王神姑是也。”王神姑起頭看來,只見南陣這員將軍,是好一個將軍:
鬥馬郎先一着,江神子後二毛。香羅帶束皁羅袍,十八臨潼獻寶。破齊陣偏刀趁,鬥黑麻越手高。直殺得三仙橋上恁腥臊,管泣顏回喪早。
王神姑道:“來將何人?早通名姓。”南將道:“吾乃南朝大明國徵西元帥中軍帳下親兵頭目左護衛鄭堂是也。”王神姑道:“你無故侵人國土,是何道理?”鄭堂道:“你國王無道,無故要殺我南朝天使,又無故殺我從者百七十人。我們今日興師問罪,豈是無名?”王神姑道:“你說‘興師問罪’四個字,故把這等一個大題目降人麼?”鄭堂道:“你咬海乾連連戰敗而走,僅免一死。五百名魚眼軍一刀兩段,三千名步卒一煮一鍋。量你這等一個潑婦人有多大的本領,要甚麼大題目降你。”王神姑道:“你敢口出大言。陡!你看刀!”劈頭就是一刀。鄭堂道:“你看我戟!”劈頭就還他一戟。戰不上三合,鄭堂抖擻精神,威風十倍。王神姑心裏想道:“此入畫戟頗精,不是容易,須要把個狠手與他。”即時念動真言,宣動密咒,只見王神姑頭上一道黑煙沖天。那黑雲裏面有一位金甲天神,手執降魔釘杵,照着鄭護衛的頭上狠地還他一杵,把個鄭護衛猛地裏打下馬來。番兵番將一齊上前,拿動番鉤、番耙、番繩、番索,把個鄭護衛撈翻去了。
卻說鄭護衛披掛上馬之後,三寶老爺說道:“鄭堂勇有餘而智不足,此行未必成功。”王爺道:“再差一員將官出去,提防他一個不虞。”老爺道:“有理。”即時傳下將令,取到中軍帳下親軍頭目右護衛鐵楞。須臾之間,一員大將立於帳下,鼻鉤鷹嘴,須戳鋼錘,腳走流星,形馱鶴立,騎一匹栗色捲毛驄,使一件八十二楞方面鐗,說道:“末將是中軍帳下右護衛鐵楞。稟上元帥:適承呼召,指使何方?”元帥道:“適來鄭堂出陣,有勇無謀,恐有疏失。特命你前去策應於他,務要小心,不可鹵莽!”鐵楞應聲而去,跑至陣前,鄭堂早已敗陣被擒去了。鐵楞心裏想道:“元帥神見,果有疏虞。我此行多應也有些不巧。”打起精神,狠着喝上一聲道:“蠻潑狗!敢唐突我南將麼?”王神姑起頭一瞧,只見:
一枝花兒的臉,一剪梅兒的頭。玉堆的蝴蝶舞輕腰,雁過沙頭廝輳。刀起處銀落索,刀落處金葉焦。風雲會處四元朝,太師引時非小。
王神姑看見鐵楞來意不善,更不通問名姓,一任的舉刀廝殺。鐵護衛心中吃怪,手底無情,那一方鐗打得就是流星趕月,花蟒纏身。王神姑看見不是對頭,連忙的口裏念動真言,宣動密咒,立地時刻,間上一道黑雲沖天。黑雲之內早有一位金甲天神,手執降魔釘杵,照着鐵護衛的頭上狠地一杵,把個鐵護衛打翻在馬下。番兵番將一擁而來,舉起番鉤、番耙、番繩、番索,把個鐵護衛又撈翻去了。
王神姑一連兩勝,活捉南朝二將,洋洋得志,笑口微開,同着咬海乾進見番王。番王道:“神姑功展何如?”王神姑道:“仗着我王齊天的洪福,憑着賤妾的本領高強,連贏兩陣,生擒南朝兩員大將。”番王聞言大喜,說道:“南朝兩員大將在哪裏?”王神姑道:“現在門外。”番王道:“帶他進來。”即時間,一夥番兵擁着兩員南將,蜂擁而入。南朝兩將面見番王,立而不跪。番王大怒,說道:“爾乃敗兵之將,焉得不跪於我?”二將高叫道:“上邦爲父爲祖,下邦爲子爲孫。吾乃上邦大將,怎肯屈膝於下邦之君!”番王道:“你今日見執於我,生殺惟我,焉敢出言無狀?”二將高叫道:“大丈夫視死如歸,要殺就殺,何懼之有!番王大怒,即時叫過番兵,押赴宮門外斬取首級。說一聲“斬取首級”,早已把兩個南將推出去,一聲“開刀”,一聲“斬首”。王神姑說道:“臣啓大王,殺此二將,未足爲奇。待臣捉了道士,拿了和尚,一同取斬,一同獻功,才見得全勝之道。”番王看見個王神姑立地取功,唯言是聽,即時息怒回嗔,說道:“依卿所奏,權且寄監,俟大功成日,另行處斬。”
此時天色已晚,王神姑陪着咬海乾,乘得勝之威,盼不到天明,要來廝殺。剛剛的東方發白,領了一枝番兵,又來討戰。藍旗官報上中軍。三寶老爺道:“鄭堂有勇無謀,理當取敗。怎麼鐵楞也不仔細,同被牢籠?”即時傳下將令:“誰敢領兵前去擒此夷女,洗雪前仇?”道猶未了,只見狼牙棒張柏應聲而出,朝着帳上打了一個躬,說道:“末將不才,願先出陣,擒此夷女。”王爺道:“須得張將軍纔有個贏手。”老爺道:“那女將善能役鬼驅神,你去不可造次。”張狼牙應聲道:“理會得。”攀鞍上馬而去。望見個番將,也不管他是男是女,也不管他姓張姓李,當先就狠着喝上一聲道:“唗!你是甚麼人?敢生擒我南將!”王神姑起頭看來,只見這員南將有好些怕人也。怎麼有好些怕人?他面如黑鐵,須似鳥錐;又帶一個鐵襆頭,紅抹額;又穿一領皁羅袍,牛角帶;手裏又不是個甚麼兵器,一杆的鐵釘頭兒呲牙露齒;騎的又不是個甚麼好馬,一塊的柴炭坯兒七烏八黑。王神姑心上先有幾分懼怯,卻抖起精神,問說道:“哪來的黑賊?早早通名。”張狼牙喝一聲道:“唗!你沒眼睛有耳朵,豈不聞我張狼牙棒張爺的大名?”王神姑道:“好個張爺,只好自稱罷!”說得張狼牙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雙手舉起那八十四斤重的狼牙釘,照着那神姑的頂陽骨上,分頂就是一釘。王神姑連忙的舉起日月雙刀來相架。張狼牙人又厲害,氣力又大,兵器又重,兩家子交手才只一合,不及兩合,那王神姑殺得渾身是汗,力軟筋酥,自知道戰不過了,口兒裏才哼兩哼。張狼牙早知其意,照頭就是一釘。王神姑還不曾哼得出嘴,張狼牙的釘先已打了頭上。任你是個甚麼天神,怎麼就會曉得?怎麼就會下來?恰好的把個王神姑打得滿口金牙搖碧落,腦漿裂出片花飛。
張狼牙取了首級,竟上中軍,見了元帥,把個首級一丟,丟在帳前。元帥道:“那是甚麼?”張狼牙說道:“適來出馬,仗着元帥虎威,立誅西洋女將。這就是女將的首級,特來獻上記功。”元帥大喜,一面吩咐記錄司錄上軍功,一面吩咐軍政司將首級號令諸將,一面吩咐授饗所安排筵席。即時間筵席排完。元帥道:“張狼牙先飲一杯作慶。”張狼牙朝着元帥打一個躬,說道:“承元帥尊賜,末將不敢辭。告稟元帥,恕僭了!”剛剛的舉起杯來,酒還不曾到口,藍旗官報道:“稟元帥爺得知,軍前又是張狼牙打死的女將,口口聲聲叫那黑賊出來比手。”激得那個張狼牙心如烈火,聲若巨雷,喝聲道:“陡!死者不能復生,豈有死魂會來討戰之理!此是妄言禍福,煽惑軍情,乞元帥梟其首級,以安人心。”元帥道:“煽惑軍心,軍法處斬。”元帥吩咐一聲斬,只見羣刀手簇擁而來,就是滿陣皁雕追紫燕,一羣猛虎啖羊羔。藍旗官高叫道:“冤枉殺人,元帥可憐見。”王爺道:“怎見得冤枉殺人?”藍旗官道:“小的們職掌塘報,以探賊爲主。有事不敢不報,無事不敢亂言。番陣上明明白白就是那員女將,一則是他自己通名道姓,二則是面貌一樣無差,怎教我們隱而不報?”王爺道:“老元帥且寬他這一會兒,這其中事有可疑。”老爺道:“怎見得事有可疑?”王爺道:“番陣上縱不是那員女將,或者是他姐姐報仇,未可知也。或者是他妹妹報仇,未可知也。藍旗官怎麼敢妄言禍福,煽惑軍情,自取罪戾?”張狼牙又激將起來,說道:“二位元帥寬坐片時,容末將再去出陣,不管他甚麼姐姐,不管他甚麼妹妹。元帥這裏要死的,教他就吃我一釘;元帥這裏要活的,教他就受我一索。”王爺道:“張將軍果是天下英雄。”
張將軍一手抓過狼牙釘,一手抓過烏錐馬,飛陣而出。仔細看來,番陣上果真還是那一員女將。張將軍大喝一聲,說道:“陡!你這賤妖奴,怎敢軍前戲弄於我!”雙手舉起那杆狼牙釘來,分頂就打。王神姑看見張狼牙打來,撥轉馬只是一跑。張將軍怎肯放手於他,一匹馬竟自追下陣去。王神姑聽知張將軍的馬響,口裏念動真言,宣動密語,只見他頭上一道黑氣沖天。喜得張將軍的馬快,早已粘着王神姑的背後。張將軍看見他的頭上黑氣沖天,曉得是他弄巧,分頂就是一釘。這一釘打得王神姑的神不曾得上天去,天上的天神不曾得下地來。只是一陣黑氣不得自伸,化作一陣大風,飛沙走石,拔木卷茅。飛沙走石,拔木卷茅不至緊,把個張狼牙的兩隻眼睛刮做了一隻,一隻眼睛刮做了半隻,半隻眼睛刮做了全然沒有。怎麼全然沒有?兩隻眼都睜不開來,卻不是個全然沒有?張狼牙心裏想道:“這分明是些妖術。”拿定了元神,勒住了馬,帶定了狼牙釘,住會兒睜開了兩隻眼,只見坐下的馬一頭兒撞在一棵大柳樹上。張將軍心裏狠起來,就要把個狼牙釘還他一釘,心裏又想一想,說道:“樹又大,兵器又重,我的力氣又大,萬一一釘釘在樹上,倘遇妖婦趕來,我的狼牙釘卻又抽扯不出,豈不送卻了我的殘生性命。卻又一件來,若不下手於他,怎麼得這棵樹脫去。”又想了一想,說道:“總莫若射他一箭,看是何如。”正拈弓在手,搭箭當弦,要射他一箭,恰好的颼地裏響一聲,早已不見了這一棵大柳樹。原來王神姑善能騰雲駕霧,善能千變萬化,他因爲吃了狼牙棒,不曾遣得金甲天神,故此變做了這一棵柳樹,實指望狼牙棒打來,他就招掉他幾個釘齒。誰想張將軍的心又靈,計又妙,不用棒打,只把箭來。這一箭不至緊,卻不射着了王神姑的真身?王神姑怎麼得脫?故此地颼地響了一聲,化作一道青煙麗去。
張將軍笑了一笑,說道:“年成不好了,連楊樹也會跑了。”
風平塵靜,張狼牙仔細看來,只見王神姑就在前面。他就氣滿胸膛,怒從心起,喝一聲道:“賤潑妖哪裏走!快快過來,我和你定一個輸贏。我今番若不生擒於你,誓不回還!”一手扯出一枝箭來,折爲兩段,對天說道:“天!你在上,我張柏今日若不生擒妖婦,罪與此箭同科!”王神姑看見張狼牙心如烈火,暴跳如雷,暗笑了一笑,心裏說道:“此人是個一勇之夫,待我激他一激。”即時舉起刀來,高叫道:“那黑臉的賊,叫甚麼天?你既是有些手段,你過來,我和你大戰三百回;不戰三百回的,不爲男子漢。”張狼牙道:“你若走了,便是你輸。”王神姑道:“走的不爲好漢。”張狼牙喝上一聲,破陣而出。王神姑未及交手,把個雙刀虛幌了一幌,敗下陣來。就把張狼牙激得暴跳如雷,叫聲罵道:“好賤婢!你那口是個甚麼做的?怎的這等不準?你走到哪裏去也!”放馬追下陣去。王神姑看見張柏追下陣來,連忙的把個舌尖兒咬破,一口血水望西一噴,喝聲道:“此時不到,等待何時!”道猶未了,只見正西上一朵黑雲,黑雲所過,一陣怪風。怪風所過,一班狼蟲虎豹,猛毒惡蛇,捲毛青獅,張牙白象,豹全螭嘴,犀角牛頭,有一班豺狼狗彘,烏兔狐狸,貔貅大馬,蟣蝨虻蟁,竟奔張狼牙。張狼牙低頭一想,說道:“人與鳥獸不同羣。豈有這許多的惡獸助他出陣之理?莫非是些妖邪術法?我一生不信鬼神,豈可今日臨陣自怯!”橫着腸兒,豎着膽略,一匹烏錐馬,一杆狼牙釘,左衝右撞,前撻後鞭,不管甚麼好與歹,大凡絆着的就是一釘。盡着平生的膂力,大殺這一場。
張將軍大殺這一場還不至緊,可憐部下這些官軍一個個提心挈膽,一個個捨命挨生。你也說道:“你晦氣,跟這等一個本官。他有烏錐馬騎的,不怕死;我沒有烏錐馬騎的,也不怕死麼?”我也說道:“我晦氣,跟這等一個本官。他有狼牙釘的,不怕死;我沒有狼牙釘的,也不怕死麼?”一個說道:“我不去。”一個說道:“你不去,輕則割耳,重則四十鋼鞭,你怕不怕?”一個說道:“我去。”一個說道:“你去,狼蟲虎豹、猛毒惡蛇,你怕不怕?”一個說道:“倒不如狼蟲虎豹,一口一個,倒得乾淨。”一個說道:“只是一個狼蟲虎豹會你,倒也乾淨;只怕有兩個狼蟲虎豹都要會你,反還不得乾淨。”大家商議了一會,沒奈何,只得跟定了本官,東西南北,盡力而施。張狼牙殺得氣起,猛地裏喝上一聲,劃喇喇就如平地一聲雷。只見天清氣朗,霧散雲收,滿地飛的都是些紙人紙馬,哪裏有個狼蟲虎豹,猛毒惡蛇?原來這些大蟲怪物,都是王神姑撮弄來的。撮弄來的邪術止有一時三刻之功,又且張狼牙按上方黑煞神臨凡,諸邪不敢侵害,故此喝上一聲,諸怪即時現了本相。張狼牙看見這些怪物現了本相,膽子益發大了,喝一聲:“潑賤婢哪裏去了?我若還不生擒於你,萬劍剮屍,我誓不回還!”王神姑騎在馬上,反笑了一笑,說道:“張將軍,你千恨萬恨,都是枉然。你莫若早早下馬投降於我,萬事皆休!你若不信,現有兩員南將活活的在我這裏做樣子。”張狼牙見了王神姑,恨不得一口涼水吞他到肚子裏來,喝一聲道:“潑賤婢還敢誑口。你再尋些狼蟲虎豹、猛毒惡蛇來罷。”掄起狼牙釘,一馬如飛,竟取王神姑的首級。王神姑又笑一笑,說道:“懼怕於汝,不爲好漢!”手中日月雙刀急架相迎。張將軍抖起神威,施逞武藝,拿定了主意,要捉王神姑。王神姑自知力量不加,撥回馬又走。張狼牙兜住了馬,心裏想道:“他又來賺我下陣。我今番不趕他,看是何如?”張狼牙才帶轉了馬,王神姑又來騾馬相追,高叫道:“黑臉賊哪裏走,何不下馬投降於我?直待我一繩一索,相牽於你。”激得個張柏性急如火,聲吼如雷,罵道:“潑賤婢當場不展,背後興兵,恨煞我也。”剛剛的恨上一聲,早已一釘釘在王神姑的頂陽骨上,打得撲鼕一聲響。仔細看來,哪裏是個王神姑,原來是一個上拄天、下拄地,無長不長,無大不大一個天神。一時間天昏地黑,霧障雲迷,對面不相識,聞聲不見人。那天神就會說話,說道:“張柏哪裏走!早早的留下首級在此,免受他災。”張狼牙的心偏雄,膽偏大,想一想說道:“打人先下手。我若不下手於他,他必然下手於我,我豈肯反受他虧。”連忙的兩隻手舉起那根狼牙棒,照着那位天神的腰眼骨上,盡着兩膀子的神力,喝聲:“着!”狠的是一釘。這一釘不至緊,假饒真是一個天神,也打得他一天霽色,萬頃茫然,莫說都是王神姑撮弄的邪術,怎麼熬得張狼牙這一棒?恰好打得雲收霧卷,紅日當天。
原來那一位天神,是撮弄得那個佛寺裏泥塑的金剛菩薩。這些術法,卻都被張狼牙打破了。張狼牙的膽子就有鬥來多大,罵說道:“好賤婢,快快的出來,受我一死。”只見王神姑遠遠而來,跨着一匹馬,擺着兩口刀,高叫道:“黑臉賊,我今番不拿住你,不爲好漢!”張狼牙高叫道:“潑賤婢,我今番不拿你,不爲好漢!”劈面就是一釘。王神姑心裏想道:“我這些術法,通不奈他何了。不如另起三間,耍他一耍。”好個王神姑,口裏念動真言,宣動密語,把個指頭望南一指,正南上一員女將,自稱王神姑,騎一匹閃電追風馬,使一杆雙飛日月刀,大叫一聲:“黑臉賊,早早下馬受死!”張狼牙看見,心裏想道:“原來是胞胎雙生下來的,怎麼模樣兒這等廝像?”方纔舉起狼牙棒來,只見正東上一員女將,自稱王神姑,騎一匹閃電追風馬,使一杆雙飛日月刀,大叫一聲:“黑臉賊,早早下馬受死!”張狼牙看見,心裏想道:“好一場怪事!似我南京城裏一胞養一個常事,一胞養兩個是雙生,一胞養三個就要去察府縣。原來這三姊妹都是一般。”即時抖起精神,去鬥三員女將。只見正北上又是一員女將,自稱王神姑,騎一匹閃電追風馬,使一杆雙飛日月刀,大叫一聲:“黑臉賊,早早下馬受死!”張狼牙看見,心上早已明白了七八分,曉得這些女將卻都是王神姑撮弄之法。好個張狼牙,威風凜凜,殺氣騰騰,轉戰轉添精彩。只見正西上又是一員女將,自稱王神姑,騎一匹閃電追風馬,使一杆雙飛日月刀,大叫一聲:“黑臉賊,早早下馬受死!”張狼牙看見,心上卻有十分明白,拿定了主意,單展他的神威。
五員女將,五口雙刀,圍定了張狼牙。張狼牙舉起一杆狼牙釘,單戰五員女將,心裏想道:“似我這等一條好漢,何懼怕於五個婆娘。莫說還有四個是假的。假饒五個都是真的,也不在我張柏的心上。”一杆狼牙釘遮前擋後,左架右攔,大戰多時,張狼牙又殺得性起,猛地裏喝一聲。這一聲喝,如天崩地塌一般。天崩地塌不至緊,把這些王神姑都嚇得不見。張柏起頭看來,滿地上只見是些紙剪的人兒。原來那四個王神姑,果真是些邪妖鬼術,僅可一時三刻功德。張狼牙大戰多時,卻不過了一時刻,故此喝聲響處,邪術自消,只剩得一個王神姑,一騎馬,自由自在,望本陣而走。張狼牙帶定了馬,輕輕的斜拽而去,照着王神姑的後腦頂門針上,着實還他一釘。王神姑躲閃不及,一釘釘下馬來。
張狼牙割了首級,奏凱而歸,竟上中軍,拜見元帥。元帥道:“連戰功展何如?”張柏道:“末將出馬,遇着妖婦王神姑。這王神姑有十分的本領,其實的厲害。”元帥道:“怎見得他有十分的本領?十分的厲害?”張柏把個王神姑的始末緣由,細述了一遍。元帥道:“既如此,首級現在何處?”張柏道:“現在帳前。”元帥道:“獻上來驗過,方纔傳示各營。”張柏連忙的獻上首級。元帥親自驗實。驗猶未了,藍旗官報道:“國師特來拜謁元帥。”二位元帥不敢怠慢,以禮相迎,以禮相見,以禮敘坐。國師道:“連日廝殺,勝負何如?”三寶老爺愁了個眉,嘬了個嘴,說道:“國師在上,我和你離了南朝已經許時,功不成,寶不見,何日才得回朝?”國師道:“元帥不必憂心,自有前定之數。且只說連日廝殺何如。”王爺道:“前日仰仗國師佛力,大破番將咬海乾。以後休息了十日半月,誰想近時咬海乾有個甚麼妻室,叫做個王神姑,曉得甚麼騰雲駕霧,又能用術行邪。初戰一陣,被他妖術所迷,活捉了兩員南將。連日幸得張千戶潑天大戰,晝夜不分,使盡了千斤的勇力,用盡了一世的機謀,方纔斬取得他的首級,在此記功。”國師道:“阿彌善哉!那是甚麼?”王爺道:“就是張千戶斬取得妖婦的首級。”國師道:“枉了張千戶這等不分晝夜的辛勤。”王爺道:“請教國師,怎見得枉了辛勤?”國師道:“那首級不是真的,卻不是枉了這等幾日辛勤?”
畢竟不知怎麼這個首級不是真的,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