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北風吹落羽書前,酋首高從大纛懸。
瀚海此時堪洗甲,瀘江當日亦投鞭。
鬼方何用三年克,鎬宴齊歌六月旋。
自昔武侯擒縱後,功名復爲使君傳。
卻說元帥吩咐把番王剝皮、剮肉、拆骨頭。國師道:“阿彌陀佛!看貧僧的薄面,饒了他罷。”元帥道:“既是國師吩咐,不得不遵。也罷,捉翻他打上四十大藤棍,問他今番敢也不敢。”道猶未了,只見左右先鋒、左右兩哨副都督解上許多的人來。
第一宗是左護衛鄭堂、右護衛鐵楞。元帥道:“臨陣失機,軍法從事。”國師道:“這是王神姑的妖術所迷,理當輕恕。”元帥道:“雖然妖術所迷,也不免辱國之罪,各人重責二十棍。”各人領了二十,謝罪而去。
第二宗是那刺打等一干頭目,共有十三名。元帥道:“這些頭目都是助桀爲虐的,一人剮他一千刀。”即時間,刀斧手把十三名頭目一個剮上一千刀。剮一刀,叫番王看一看。番王跪在那壁廂,到狠似過寒山的。
第三宗是左頭目蘇黎乞、右頭目蘇黎益。元帥道:“這兩個頭目曾經勸解番王,早上降書降表,番王不從,卻是知事的。”叫軍政司每人簪他一枝花,掛他一段紅。兩個頭目不肯簪花,不肯掛紅。元帥道:“你敢嫌我的賞賜輕麼?”兩個頭目說道:“小的怎麼敢嫌輕?只是主憂臣辱,理不當受。”元帥道:“還是知事。”叫軍政司各人賞他一副紗帽、圓領、角帶、皁靴,以表他夷狄之有臣。
第四宗是番王宮殿裏左右近侍、后妃、媵妾,共有五百名。元帥道:“家人犯法,罪坐家主。”與他們不相干,放他們回去,不得加害。”那五百口男男婦婦齊齊的磕上一個頭,一擁而去。國師道:“且慢去。”藍旗官即時攔住,叫:“你們且慢去。”卻又一齊轉來,一齊跪着。元帥道:“國師叫轉來,有甚麼話兒吩咐?”國師道:“這五百口人都是假的。”元帥吃了一驚,說道:“終不然又有王神姑的故事?”國師道:“王神姑還是撮弄的邪術,這些人卻原不是人。”元帥道:“是個甚麼?”國師道:“你看就是。”即時叫過徒孫雲谷,取過鉢盂水來,輕輕的吸了一口,照着這五百個人頭面上一哂。只見五百個人就變了四百九十九個猴子,止有一個老媽媽兒,卻是番王的母親,倒還不曾變。國師道:“這一個卻是人。”天師劍頭上燒了一道飛符,早已有個天將把這些猴子一個一刀,四百九十九個,就砍做了九百九十八個。又是一場大蜡事。元帥叫過那個媽媽兒來,賞他一對青布,教他覓路而回。
第五宗到了咬海乾。元帥道:“這畜牲是個禍之根,罪之首,也剮他一千刀。”番王道:“望元帥老爺饒他一命,姑容小的們這一次罷,小的即時回國獻上降書降表,倒換通關牒文,貢上禮物,再加土儀,以贖前罪,萬望元帥老爺寬恩!”元帥道:“我堂堂天朝,明明天子,希罕你甚麼降書降表。我天兵西下,拉朽摧枯,希罕你甚麼通關牒文。我中國有聖人,萬方作貢,希罕你甚麼禮物土儀。你這釜底游魚,幸寬一時之死足矣,何敢多言!”
第六宗就該到王神姑身上。元帥道:“取過金花二對、銀花二對、綵緞二表裏,賞與王神姑。”大小各官心上都有些不服,都想道:“元帥一日精靈,這一會兒就糊塗來了,怎麼一個王神姑反受賞?”只見王神姑受了金花、銀花、綵緞表裏,拜謝而去。番王高叫道:“潑賤婢,你把我賣得好哩!我教你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咬海乾高叫道:“王神姑,我和你也做夫妻一場,你怎麼就閃我到這個田地!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馬公道:“元帥差矣!這等一個潑婦人,費了我們多少的事,今日反要賞他。前日國師已誤,元帥今日豈容再誤。”元帥問王爺:“這個還是該賞不該賞?”王爺道:“不該賞。”又問天師道:“這個該賞不該賞?”天師道:“於理本不該賞。只怕賞的不是王神姑。”又問國師道:“這個該賞不該賞?”國師只是閉了眼,還你一個不開言。元帥吩咐叫過王神姑來。王神姑搖搖擺擺而來,衆人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元帥道:“你把那副披掛除了。”即時除下了那副披掛,哪裏是個王神姑。原來三寶老爺叫過夜不收來,耳根頭告訴他如此如此,正是教他假扮個王神姑。扮成了王神姑,卻纔賺得咬海乾住。有咬海乾做了一對,人再不疑。卻纔一村到一村,都是這個啜賺之法。左右先鋒、左右兩哨,老爺耳根頭告訴他如此如此,都是教他故意的追趕王神姑。到一村捉一村頭目,一直趕到殿上,捉住番王,卻纔住手,都是這個前後相牽之法。馬公公看見王神姑是個夜不收假扮的,卻纔心上明白,說道:“好妙計!我說一個王神姑反又受賞。”天師道:“我說只怕賞的不是王神姑。”國師也睜開眼來,說道:“虧你們好猜也。一個王神姑已自踏做了一塊肉泥,怎麼又會轉世?”哪一個不說道:“此計妙哉!”哪一個不說道:“真好元帥,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三寶老爺說道:“衆人之功,亦不可誣。”叫軍政司過來,論功頒賞有差。大設一席筵宴,着都馬板傳酒。酒罷,吩咐開船。道猶未了,只見兩人兩騎飛奔而來,高叫道:“寶船慢開哩!”塘報道:“來者何人?快通名姓。”來將道:“我們爪哇國國王親隨護衛官左右頭目蘇黎乞、蘇黎益是也。”塘報道:“來此何干?”二頭目道:“特齎降書降表、土儀禮物,贖取國王。相煩長官通報一聲。”塘報官通報元帥。元帥吩咐道:“不受書表,不受禮物,左右頭目不許相見。”左右頭目跑在沙灘之上,再三哀告。王爺道:“既是來意殷勤,且叫他上船來,看是怎麼。”老爺卻纔許他上船。遞上降表,老爺不受。遞上降書,老爺不受。遞上禮物單,老爺不受。王爺接過單來看一看,只見單上計開:
溫涼牀一張,金花帳一副,龍鱗席一牀,鳳毛褥一副,玉髓香二箱,瓊膏乳二瓶,頻伽鳥一架,紅鸚鵡四架,白鸚鵡四架,白鹿脯四甕,白猿脂四甕,極榔二匣,蠶吉補十盤,蝦蝚酒十壇,桄榔酒十壇,柳花酒十壇。
老爺道:“禮物也不受。”左右頭目再三哀告。老爺道:“非幹我們不受,只因你這國王惡極罪大,不容於死。我這如今扭械了他,送到我天朝,明正其罪,教他死而無怨。”王爺道:“國王之罪雖重,左右頭目之情可哀。元帥做個活處罷!”老爺道:“難以活處。這等的惡人,當即時梟首。但殺之似涉於專,故此械送他到京師。那時節生殺憑在咱萬歲爺處。”王爺道:“械送到底是個威劫,不如得一段,心服,纔是個長策。”老爺道:“若論心服,就要他親自到我天朝謝罪,書表禮物,悉憑在他。”左右頭目道:“小的們情願護送國王親自朝貢,不致疏慢。”王爺道:“有何所憑?”左右頭目道:“小的們供下一紙服狀在元帥處,倘有虛情,甘當受罪!”王爺道:“這個也通得。”左右頭目即時見了番王,細說前事。番王道:“我情願供招,又敢再違拗?”一會兒,供上一紙服狀來。元帥讀之,說道:
供狀人爪哇國國王都馬板,同左頭目蘇黎乞、右頭目蘇黎益,供爲朝貢事:某僻處一隅,罔識天高地厚;懵生半百,不知日照月臨。一不合無故要殺南朝天使一人;二不合無故要殺南朝從者百七十人;三不合恃強吞滅東國國王,並二爲一;四不合天兵壓境,負固不賓,提師抗拒。有此罪惡,積累如山。荷蒙元帥寬恩,開示愚頑生路。自今以往,舍舊從新;獻歲以來,改惡爲善。單于之頸,願系闕門;可汗之頭,不難太白。敢有疏慢,立受天誅。所供是實。
元帥接了供狀,叫過番王來,說道:“你今番卻不知死麼?”番王道:“小的知死。”元帥道:“饒你一命,你年年納貢,歲歲稱臣,還不在話下。你須即時收拾,親自朝貢天朝,我朱皇帝赦你死罪,你才得生。你自今以後,敢有半點差池,我教你碎屍萬段,剮骨熬油,你才認得我元帥哩!”番王嚇得只是抖戰,連聲答應道:“小的曉得了,小的曉得了。”又叫過左右頭目來,吩咐他道:“你們既做個頭目,須要教你番王爲善,自古到今,有中國纔有夷狄。中國爲君爲父,夷狄爲臣爲子。冠雖敝不置於足,履雖鮮不加於首。你自今以後,敢有故違,我拿你這些番狗奴,如泰山壓累卵,你曉得麼?”左右頭目就磕上一千個頭,說道:“曉得了。”又叫過咬海乾來,吩咐他道:“你這番狗奴,只曉得持叉仗劍,擾亂四鄰。你今日也把我天朝大將當個甚麼人看承?敢如此倔強無禮!你這個禍根苗,就剮一萬刀也還是少的。叫刀斧手來,拿他到船頭上去,一刀兩段,祭了海神,我們開船。”番王和左右頭目自家討饒且不及,誰敢與他乞饒?只得抱頭鼠竄而去。咬海乾拿到船頭上,一刀兩段,屍首丟在海里去了。
寶船齊開,一路前行,經過一個地方,叫做重迦羅。這個重迦羅也當不得一國,只當得個村落。四面高山,離奇聳絕。其中有一個石洞,前後三門,石洞中間可容二三萬人,頗稱奇絕。有一個年高有德的老者,頭上一個頭髮髻兒,身上穿一件單布長衫,下身圍一條稍布手巾,接着寶船,送上:
羚羊十隻,鸚鵡一對,木綿百斤,椰子百個,秫酒十尊,海鹽十擔。
老爺見他風俗淳厚,人物馴良,又且來意殷勤,吩咐軍政司收下他的禮物。卻又取出一頂摺巾、一件海青、一副鞋襪,回敬於他。老者拜謝而去。
寶船又行,一行數日,經過許多處所;一處叫做孫陀羅,一處叫做琵琶拖,一處叫做丹裏,一處叫做圓嶠,一處叫做彭裏。這些處所看見寶船經過,走出無萬的番人來。一個個蓬頭跣足,醜陋不可言。都來獻上禮物,卻是些豹皮、熊皮、鹿皮、羚羊角、玳瑁、燒珠、五色絹、印花布等項。老爺道:“你這禮物都從何處得來的?”衆人道:“實不相瞞天使老爺說,小的們不幸生於夷狄之國,無田地可耕種,朝不聊生,只得擄掠些來往商貨,權且度日。今日幸見天使,如撥雲霧而睹青天,故此聊備些薄禮,少申進貢,伏乞天使老爺海涵。”元帥道:“智土不飲盜泉之水,君子不受嗟來之食。你這不義之物,我怎麼受你的?只你們這一念歸附之誠,卻也是好處。我這裏總受你一匹布。古語有云:‘陽春佈德澤,萬物生光輝。’你們今日朝不聊生,還是我們德澤之未布。”衆人驚服,號泣而去。寶船又行,一行數日,卻又經過一個小國,名字叫做吉里地悶國。夜不收道:“此國田肥谷盛,氣候朝熱暮寒。男女斷髮,穿短衫,夜臥不蓋其體。凡遇番船往來停泊於此,多系婦人上船交易,被其淫污者十死八九。”老爺道:“如此惡俗,叫過酋長來,杖五條。”吩咐他道:“男女有別,人之大倫。你做個酋長,怎麼縱容婦女上船交易,淫污人?我這裏杖你五條,你今後要曉得人之大倫有五,不可縱他爲非。”酋長磕了幾個頭,說道:“小的今番曉得了。”這都是三寶老爺用夏變夷處。寶船又行,一行又是數日,卻到了一國,這個國是大國。寶船收入溝口,其水味淡。老爺甚喜,吩咐石匠立一座石碑,刻“淡溝”二字於其上。至今名字叫做淡溝。夜不收回復說道:“這一個國水多地少,除了國王,止是將領在岸上有房屋。其餘的庶民俱在水簰上蓋屋而居,任其移徙,不勞財力。”老爺道:“叫做甚麼國?”夜不收道:“番名淳淋國,華言舊港國。”老爺道:“土地肥瘠何如?”夜不收道:“田土甚肥,倍於他壤。欲語有云:‘一季種穀,三季收金。’這是說米穀豐盛,生出金子來。”老爺道:“民風善惡何如?”夜不收道:“國人都是南朝廣東潮州人,慣習水戰,侵掠爲生。”道猶未了,只見港裏閃出一隻小船來。船頭上坐着一員番將:
臉玄明粉的白,手肉蓯蓉的紅。倒拖巴戟麥門冬,虎骨威靈三弄。怕甚白豆蔻狠,怯甚赤豆蔻兇。殺得他天門不見夜防風,藿亂淫羊何用。
塘報官遠遠的吆喝道:“小船不得近前,先通名姓。”番將道:“小的原籍廣東潮州府人,姓施名進卿,全家移徙在這裏。今日幸遇天兵,特來迎接,並沒有半點異心。敢煩長官和我通報。”塘報官道:“你小船稍遠些,待我和你通報。”施進卿道:“我這裏止是一主一僕,並無外人。人官,你不必多慮。”塘報官傳言,藍旗官報進中軍帳上,元帥吩咐叫他上船來。施進卿見了元帥,行了禮,說道:“小的原籍是廣東潮州府人,姓施名進卿,洪武年間,遭遇海賊剽掠,全家徙移在這裏。回首神京,不勝瞻仰!今日幸遇天兵下降,三生有幸,特來奉迎。”老爺道:“你敢是個陽順陰逆麼?”施進卿道:“小的隻身獨自,內無片甲,外無寸兵,縱慾陰逆,其道無由。”老爺道:“你雖不是陽順陰逆,也決定是個公報私仇。”施進卿吃了一驚,連忙的磕一個頭,說道:“老爺神見!”老爺道:“是個甚麼事?”施進卿道:“只因小的有一個同鄉人,姓陳名祖義,爲因私通外國事發之後,逃在這裏來。年深日久,充爲頭目,豪橫不可言。專一劫掠客商財物,國王也禁他不得。有此一段情由,故此先來報上。”王爺道:“這還是個公惡,比公報私仇的還不同些。”老爺道:“這個國叫做甚麼國?”施進卿道:“華言舊港國,番名浡淋國。”老爺道:“國王叫甚麼名字?”’施進卿道:“叫做麻那者巫裏。”老爺道:“前日朝廷賜予他一顆印,你可知道麼?”施行卿道:“小的知道。洪武爺朝裏,國王怛麻沙那三次進貢,三次得我們南朝大統歷,得我們南朝文字幣帛。”老爺道:“是了,你且迴避。陳祖義即時就來,我這裏有處。”施進卿去了。老爺叫過左護衛鄭堂來,傳出虎頭牌一面,前往浡淋國招安,敢有半個抗違,大兵攻之,掘地三尺。
鄭堂領了這面牌,徑到浡淋國,傳示國王及諸將領。國王同各將領接着這面虎頭牌,牌上說道:
大明國朱皇帝駕下欽差統兵招討大元帥鄭,爲撫夷取寶事:照得天朝歷代帝王傳國玉璽,從秦漢以來,遞相授受,歷年千百,未之有改,卻被元順帝白象馱入西番。盛德既膺天眷,宗器豈容久虛。爲此,我今上皇帝欽差我等統領寶船千號,戰將千員,雄兵百萬,前下西洋,安撫夷荒,鞠問玉璽等因。奉此牌,仰各國國王及諸將領,如遇寶船到日,許從實呈稟玉璽有無消息,此外別無事端。不許各國因緣爲奸,另生議論,致起爭端。敢有抗違,動幹天憲,一體徵剿不恕,須至牌者。
國王讀了虎頭牌,說道:“我父子受朱皇帝大恩,久不能報。今日天使降臨,快差一員將領前去迎接。我隨後寫下降書降表,備辦進貢禮物,親自拜見元帥,留住他在這裏久住些時候,款待他一番,纔是個道理。”道猶未了,早有一個將領,偉貌長身,全裝擐甲,應聲道:“末將不才,願先去迎接天使。”國王起頭看來,只見是個南朝人,姓陳名祖義,現任左標沙胡大頭目之職。國王道:“美不美,鄉中水,親不親,故鄉人。正好你去。”
陳祖義辭了番王,駕一葉小舟,同鄭護衛前來迎接。見了元帥,行了禮。元帥道:“你是甚麼人?”陳祖義道:“末將不才,原籍廣東人民,姓陳名祖義,現任淳淋國國王位下左標沙胡大頭目之職。”他看見元帥顏色有些不善,又奉承兩句,說道:“元帥不必見疑,適才本國國王還有些二三其志,是末將細細的勸解他一番,他纔不開口,故此末將先來迎接,正所以堅我國王之心。”元帥道:“左右在哪裏?你和我把這個堅心的捆將起來。”陳祖義慌了,高叫道:“人來投降,殺之不祥。怎麼反捆起小的來?”元帥道:“你在我中國私通外國,依律當斬。你在這外國劫奪營生,強盜得財,依律當斬。你有兩個頭也還是該死,莫說只是一個頭。”陳祖義說道:“元帥,你屈了我這一片好心腸也。”元帥道:“你來接我,還是個公報私仇,有個甚麼好心腸哩?”嚇得陳祖義啞口無言,心裏想道:“我南朝有這等一個通神的元帥,把我心肝尖兒上的事都扦實了。”元帥吩咐帶過一邊,待等國王相見之後,取來梟首。道猶未了,藍旗官報道:“浡淋國國王見。”元帥吩咐請進來。相見已畢,國王遞上降表一封。元帥受下,吩咐中軍官安奉。又遞上降書一封,元帥受下,拆封讀之。書曰:
灃淋國國王麻那者巫裏謹再拜,奉書於大明國欽差統兵招討大元帥麾下;側聞中夏外夷,分懸冠履。內尊外攘,籌屬褰帷。矧我浡淋,每沾眷注。大統有歷,文幣生榮,在先皇已銜恩於九地;印篆授輝,輿馬增重,在卑末益借庇於二天。捧日月之光,寒移雪海;沐靈雨之澤,春入花門。幸接臺光,不勝雀躍!用伸尺素,伏乞海涵!某無任激切惶懼之至。年月日,某再拜謹書。
元帥讀完了書,說道:“書中之言,足證賢王不背本國。”
王又遞上一張進貢的草單來。元帥受下,開來一看,只見草單上計開:
神鹿一對(大如巨豬,高三尺許,前半截甚黑,後半截白花,毛純短可愛,止食草木,不食葷腥),鶴頂鳥一對(大如鴨,毛黑頸長嘴尖,其腦骨厚寸餘,外紅色,內嬌黃可愛,堪作腰帶),火雞一對(頂有軟紅冠,如紅絹二片,渾身如羊毛,青色,其爪甚利,傷人致死,好食火炭,故名,雖棍棒不能致死),琉璃瓶一對,珊瑚樹一對,崑崙奴一對(能踏曲爲樂),血結二匣(治傷妙藥),薔薇水二壇,金銀香二箱(其色如銀匠飯花銀器黑膠相似,中有一白塊,好者白多,低者黑多,氣味甚冽,能觸人鼻),膃肭臍五十(其形如狐,走如飛,取其腎以浸油,名膃肭臍香)。
元帥看了草單,說道:“多謝厚禮。本不當受,但蒙國王真心實意,不敢不恭。”一面吩咐內貯官照單收拾禮物,一面吩咐安擺筵宴。國王又遞上一個禮單,說道:“外有不腆之儀,奉充軍餉。”元帥道:“公禮之外,一毫不受。”國王再四再三哀告不已。元帥接過草單來看,見單上有白米一百擔,受此白米足矣。吩咐軍政司收了他一百擔米。白米之外,一毫不曾受。即時筵宴齊備。大宴國王,國王不用一毫餚品。元帥道:“賢王怎麼不用餚饌,有何高見?”國王道:“卑末不火食。大凡火食,則本國大荒。”元帥道:“豈有此理!”國王道:“元帥既不準信,還有一件事,也是個大禁。”元帥道:“還有個甚麼大禁?”國王道:“卑末又不水浴。大凡水浴,則本國大潦。”元帥道:“既如此,賢王終不然不食、不浴?”國王道:“食的止是沙糊,浴的止是薔薇露。”天師在座上把頭點了兩點。元帥吩咐軍政司取出帶來的袍笏、鞍馬各一副,回敬國王。國王拜謝。元帥吩咐帶過陳祖義來。國王看見鎖械了陳祖義,心上吃了一驚,又不敢動問。
不知元帥取過陳祖義來,怎麼處置他,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