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巒天北望接妖氛,談笑臨戎見使君。
徼外舊題司馬檄,日南新駐伏波軍。
釜魚生計須臾得,草木風聲遠近聞。
不獨全師能奏凱,還看盟府勒高勳。
火母問道:“前面步行的可是南朝金碧峯長老麼?”王神姑仔細看了一看,說道:“正是金碧峯。”火母道:“這個葫蘆頭有些厲害,我也不可輕易於他。”即時收起那三昧中間的一股真火,噴將出來。通天徹地,萬里齊明。國師道:“這妖怪把個真火來會貧僧,貧僧也不可輕易於他。”也收起那丹鼎之中一股真氣,微開佛口,吹了一吹,只見那一天的火,不過半會兒,都不見了。火母看見,心上吃了一驚,說道:“這個葫蘆頭,果真是個出衆的。我這三昧真火,等閒人還認不得,他就認得,他就把個真氣相迎。料應是個僧家,神通不小。待我叫他一聲,看是何如。”高叫道:“來者何人?莫非是南朝金碧峯長老麼?”國師輕輕的應聲道:“貧僧便是。”火母道:“你是釋門,我是玄教。我和你各行其志,各事其事,你夜來怎麼私自掀起我的九天玄女罩了?”國師把手兒起一起,打個問訊,說道:“這是貧僧不是了。”火母道:“你掀我的寶貝,明明是欺我玄門。”國師道:“善哉,善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只救取那一干道士,怎麼說個欺你玄門的話?”火母道:“你既不是欺我玄門,你把個寶貝還我不還我?”國師道:“阿彌善哉!我佛門中人,自來不妄取一物,豈有要你寶貝的道理。”火母道:“既是還我寶貝,這如今寶貝在哪裏?”國師輕輕的取出寶貝來,拿在手裏,說道:“寶貝在這裏奉還。只是相煩老母回見國王,勸解他一番,教他收拾兵戈,遞上一封降書降表,倒換一張通關牒文,免得終日廝殺,糜爛民肉,花費錢糧,豈不爲美!”火母未及開口,國師就把個九天玄女罩望空一丟,丟在半空中。火母一見了自家寶貝,連忙的把手一招,招將下來,接在手裏。
火母得了他的寶貝,來取你的首級。說一聲:“不要走!”就把個九天玄女罩一撇,撇在半天之上。火母也把個國師當做天師,一下罩住他在地上。哪曉得佛爺爺的妙用有好些不同處,你看他不慌不忙,把個偏衫的袖口張開來,照上一迎,那個九天玄女罩,一竟落在他的偏衫的袖兒裏去了。火母反又說是佛門中欺負他,他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把個火箭、火槍、火蛇、火鴉四件寶貝,一齊的掀將起來,也指望燒狼牙棒張柏一般的摸樣。雖則是黑煙萬道,紅焰千層;雖則是上天下地,火燒一片,這隻好燒着凡夫俗子,怎奈何得佛爺爺。國師老爺不慌不忙,張開口來,一口唾沫,朝着正北上一噴。只見四面八方陰雲密佈,大雨傾盆,把那一天的火都澆得灰飛煙滅。火母看見不奈國師何,心中大怒,即時撇過那把降魔劍來,照着國師的臉上就劈一劍。國師道:“善哉,善哉!我出家人怎禁得這一劍哩!”不慌不忙,把個手裏的鉢盂望空中一撇,撇上去,即時一個筋斗翻將下來。火母卻又心大意大,不甚提防,早已把個火母撈翻在底下。火母見在鉢盂底下不得出來,心上慌了,高叫道:“嚇金碧峯饒我罷!”叫了一會沒有答應,又叫道:“金碧峯老爺,你是個出家人,慈悲爲本,方便爲門,饒了我這一次罷!”國師老爺聽知,心下十分不忍,說道:“這拘禁人的事,本不是我出家人乾的。只是我見此人還有一百日災難未滿,不如趁這一個機會,要他坐一坐,纔好滅他的火性,纔好收他的野心。”國師竟自轉過中軍帳來。火母罩在鉢盂之下,左吆喝,右吆喝,左吆喝也不得出來,右吆喝也不得出來,把一雙手左支右支,左支也不得出來,右支也不得出來。把兩個肩頭左扛右扛,右扛也不得出來,左扛支也不得出來。
卻說王神姑不見了個師父,四下裏去找,再也找不着。只聽見一個聲音,卻像他師父一般,聽一會像有,聽一會又像沒有。仔細聽了一大會,卻聽見說道:“金碧峯老爺饒我罷!”王神姑道:“分明是我的師父討饒,卻不見在哪裏?”沒奈何,把個草地下里排頭兒尋一遍,只看見一個黃銅打的盆兒蓋着在地下里,裏面恰像有個人哼也哼的在哭哩。王神姑走近前來聽上一聽,只見果真有個人在裏頭,一會兒哼哼的哭,一會兒又不哭,一會兒骨弄的響,一會又不響。王神姑說道:“終不然我的師父坐在這個裏面?”只說得“師父”兩個字出聲,那裏面一聽聽見了,連忙的吆道:“徒弟哩,徒弟哩!”王神姑連忙的答應道:“我在這裏,我在這裏!”火母道:“你快來救我。”王神姑道:“你怎麼在這個裏面?”火母道:“吃了那金碧峯和尚的虧哩!”王神姑道:“這是個甚麼東西,會罩住你在裏面?”火母道:“我在裏面黑洞洞的,不看見是個甚麼。你外面亮處看一看。”王神姑仔仔細細打一看,原來是個黃銅打成的小小鉢盂兒。說道:“師父不打緊哩!”火母道:“怎麼曉得不打緊哩?”王神姑道:“是個和尚家化飯吃的鉢盂哩!”火母道:“若只是個鉢盂,果真的不打甚麼緊。”王神姑道:“你在裏面發起性來,把個頭一頂,就頂它過一邊,你卻不就走出來也?”火母果真的把個頭來頂一頂,一頂,只當不知;又一頂,也只當不知;再一頂,也只當不知。連頂遞頂,越發只當不知。
火母道:“徒弟,我頭上就像座泰山一般,頂不動哩!”王神姑道:“師父不幹頂不動事,想是你的頸脖子軟哩。”火母道:“怎麼我的頸脖子軟哩?”王神姑道:“我看見來。”火母道:“你看見甚麼來?”王神姑道:“我看見你的頸脖子長便有一尺多,卻四季是個軟叮噹的。”火母道:“你只叫我頂,你也動下手麼。”王神姑道:“你是個師父,我做徒弟的等閒不敢動手哩!”火母說道:“我在裏面要性命,教你還在那裏咯牙磕齒的。”王神姑道:“你要怎麼樣兒?”火母道:“你把個鉢盂擡起來就是。”王神姑道:“曉得了。”即時把隻手去擡,一些兒也擡不動。把兩隻手一擡,也擡不動。王神姑狠起來,盡着平生的氣力,兩隻手一擡,也擡不動。王神姑說道:“師父,我兩手用盡了氣力,卻擡不動哩!”火母道:“你多叫些人來。”王神姑道:“曉得了。”即時間叫過些番兵番將,一個擡,擡不動;兩個擡,擡不動;三個擡,擡不動;四個擡,擡不動。王神姑道:“擡不動哩!”火母道:“可多着些人擡。”王神姑道:“已自是四個人,也擡不動哩!”火母道:“四個人擡不動,你添做八個人就擡得動。”王神姑道:“只是這等一個小鉢盂兒,有處安人,卻沒有處安手。”火母道:“你們外面着力的擡,我在裏面着力的頂,內外夾攻,看它還是怎麼。”王神姑道:“師父言之有理。你在裏面頂着,我們在外面擡着。”只見裏面頂的頂得渾身是汗,外面擡的擡得遍體生津,那個鉢盂卻不曾動一動兒。火母道:“你外面沒有擡麼?怎麼再頂不動哩?”王神姑道:“你裏面沒有頂麼?怎麼再擡不動哩?”火母道:“既是擡不動,我還有一個妙計。”王神姑道:“是個怎麼妙計?”火母道:“你去多叫些番兵來。多帶些鍬鋤來,穿一個地洞兒,我卻不就出來罷?”王神姑道:“師父,還穿個龍門,還穿個狗洞?”火母道:“穿個狗洞纔好。”王神姑道:“怎麼狗洞好?”火母道:“你豈不聞臨難母狗免?”王神姑道:“曉得了。”即時叫過些番兵來,帶了鍬鋤,沒有鍬鋤的,就是槍,就是刀,就是檳榔木削成的標子,一聲響,你來挖一趟,我來挖一趟。一會兒,你也丟了去,我也丟了去。火母在裏面守得急性,叫聲:“徒弟,你外面還沒有穿洞哩?”王神姑道:“穿不通也。”火母道:“怎麼穿不通?”王神姑道:“這個鉢盂,有好些古怪?”火母道:“怎麼古怪?”王神姑道:“自鉢盂三尺之外,一挖一個窟,自鉢盂三尺之內,一挖一肚氣。”火母道:“怎麼一挖一肚氣?”王神姑道:“自鉢盂三尺之內,就是一塊鐵板,千挖萬挖,沒有些紇糹達;千穿萬穿,沒有些相干。這卻不是一肚子氣?”火母道:“終不然你就悶殺我在裏面罷。”王神姑道:“終不然我做徒弟的進來替你罷。”火母道:“我原日爲着哪個來的?”王神姑道:“我如今也無不爲師父。”火母道:“你既是爲我,也那裏去求個神,到那裏去問個卜,也到那裏去修個福,也到那裏去許個願。”王神姑道:“我做徒的沒有到那裏去處,但憑師父叫我到哪裏去罷。”
火母道:“打虎不過親兄弟,上陣無如父子兵。你既是肯去,你不如去請下我的師父來罷。”王神姑道:“終不然師父還有個師父?”火母道:“木本水源,豈可就沒有個師父?”王神姑道:“那師父是甚麼人?”火母道:“說起我的師父來,話兒又長哩。”王神姑道:“但說來我聽着。”火母道:“當初不曾有天地,不曾有日月,不曾有陰陽,先有我這一位師父。我這一位師父生下盤古來,卻纔分天地,分日月,分陰陽,故此他的職分老大的,就是掌教釋伽佛,也要和他唱個喏;就是玉皇大天尊,也要和他打一躬。”王神姑道:“他叫做甚麼名字?”火母道:“當初還沒有文字,沒有名姓。因他生下盤古來,卻就叫他做個老母。因他住在驪山上,卻又叫做驪山老母,又叫做治世天尊。”王神姑道:“他如今住在哪裏”火母道:“他如今還住在驪山。”王神姑道:“從這裏到驪山去,有多少路程?”火母道:“從此去到驪山,大約有一百二十遊巡之路。”王神姑道:“一遊巡是幾裏?”火母道:“一遊巡是一千二百里。”王神姑道:“算起來卻不有十四萬里路還多些?”火母道:“是有這些路。”王神姑道:“弟子一駕膝雲,一日只打得一千里。這十四萬里路,卻不過了半年?去半年,來半年,共是一週年,師父在裏面會守得哩?”火母道:“徒弟,我已經算在心裏,還有一個捷徑的法兒。”王神姑道:“是個甚麼捷徑的法兒?”火母道:“你先到甲龍山飛龍洞,進到我打坐的內殿上。那殿上供養的,就是驪山老祖師的神主牌兒。供案上就有一卷超凡脫體的真經,你可跪着祖師的面前,取過經來,朗誦七遍,把經化了,面朝着西,口裏叫着祖師大號,拜二十四拜,取過無根水一鍾,連經連水,一轂碌吞到肚子裏去。吞了經後,可以權借仙體,駕起祥雲,不消一日工夫,就到得驪山之上。這卻不是個捷徑的法兒?”王神姑道:“既有此法,弟子敢憚劬勞?即時就去。”火母道:“你可憐見我埋在地下,只是不曾死了。”王神姑道:“師父,你且寬心,我弟子有此捷法,不日就回。師父,我去哩!”
好個王神姑,說得一聲“去”,早已駕起膝雲,早巳到了飛龍洞,早已吞了真經,早已借了仙體,早巳到了驪山。只見這個山無高不高,無大不大。借問山下居民,都說道這是有名的萬里驪山。大約穿心有萬里之遠,直上有千里之高,中國四夷有一無二。有一篇《山賦》爲證,賦曰:
天孫日觀,終南太乙。蓬萊九氣,崑崙五色。天台赤城,龍門積石。訪至道於崆峒,識神人於姑射。江郎之一子還家,林慮之雙童不食。節彼南山,始於一拳。度懸之祭,配林是先。故樑爲晉望,而岷實江源。聳香爐之秀出,抗射的之高懸。至若觸石吐雲,含澤布氣。鳴陳倉之寶雞,翔淳于之白雉。既含情於度木,亦遊心於覆簣。登宛秀而得書,出器車而表瑞。黃帝之遊具茨,夏王之登會稽。爾其探禹穴,紀秦功。或形標九子,或禮視三公。著屐嘗聞於靈運,朽壤曾詢於伯宗。又若汶爲天井,岐爲地乳。維應桐柏,畢連鳥鼠。嘉無恤之臨代,美仲尼之小魯。或形類冠幘,或狀同桴鼓。感叱馭之忠臣,識搗衣之玉女。懸圃嘗留於穆滿,疏屬曾拘於貳負。則有石帆孤出,砥柱分流。巨靈之擘太華,共工之觸不周。秦望則金簡玉書,靈祕之所潛隱;羅浮則璇房瓊室,神仙之所嬉遊。又聞嬴政曾驅,愚公欲徙。覿修羊於華陰,見王喬於緱氏。指闕遠屬於牛頭,積甲搖齊於熊耳。至有羣玉冊府,崑崙下都,洞童淆霍,員嶠方壺。觸百神者帝臺,迎四皓者高車。及夫瞻掛鶴之悠揚,望盤龍之宛轉,聞蘇門之清嘯,訪酉陽之逸典。詠於言之飲宿,紀雲亭之封禪。亦有蘭巖唳鶴,金華叱羊。五臺三襲,夕陰朝陽;桂陽話石,吳宮採香。凜冽而風門擊吹,晶熒而火井揚光。爾其戴石爲石且,多草爲岵。摘天柱之仙桃,採華容之雲母。尋謝敷之紫石,訪桓溫之白苧。駭媧宮之臺榭,識仇池之樓櫓。亦有烏龍白騎,紫蓋青泥;羊腸鳥翮,馬鞍牛脾;猿山聳拔,雁塞逶迤;仙翁種玉,烈女磨笄;言聽蔡誕,約信安期。見祝融之降崇,聞鸑鷟之鳴岐。復聞馬援壺頭,羊公峴首。挹少室之石膏,飲洞庭之美酒。又若望朝霞於赤岸,祝黃石於谷城。雖陽岐之能買,豈北邙之可平。陳音以之而立號,張嵊因之而得名。雲氣或成於宮闕,風雨曾避於崤陵。與夫少室登仙之臺,句曲華陽之洞。燕然勒銘,祁連作冢。或功伐攸彰,或靈仙所重。卓哉驪山,稱雄禹貢。寧若過之而身熱,經之而頭痛心徒爲患於蠻貊,而無資於財用。
王神姑看不盡的景緻,貪看一會,猛然間想起來:“我爲着師父救命而來,豈是杜甫遊春的故事?”即時手持一炷信香,口唸祖師尊號,三步一拜,拜上山去。日出的時候拜起,拜到日西,還不曾看見一些下落。日西的時候又拜起,拜到明日個天亮,還不曾看見些動靜。一連拜了兩日兩夜,還饒着是個仙體。你說這個山高也不高?直到第三日天早,卻纔看見一所紅門兒。王神姑心裏想道:“這卻是個仙家的氣象了。”起頭一看,只見門上直豎着一個小小的牌匾兒,匾上寫着“碧雲洞”三個字。王神姑卻曉得是個天上無雙府,山中第一家,跌倒個頭只是拜。腳兒跪着,口兒叫着,頭兒磕着,一上手就磕了有千百個頭。
只聽見一個小娃子走得響,口裏說道:“是哪裏一陣生人的氣哩?”王神姑聽見有個人講話,不勝之喜,擡起頭來一瞧,只見是一個穿青的小道童兒。王神姑站起來,朝着他行一個禮,說道:“弟子借問一聲。”道童道:“借問甚麼?”王神姑說道:“寶山可是個萬里驪山麼?”道童說道:“我這個山天下有一無二便是驪山。”王神姑道:“洞裏可是個治世的祖師往?”道童道:“自從盤古以後,哪裏又有兩個治世祖師?此中便是。你問我的祖師怎麼?”王神姑道:“弟子是甲龍山飛龍洞火母元君差下來的。”道童道:“來此何干?”王神姑道:“特請你們祖師下山去走一走。”道童道:“他有個甚麼事,請我祖師下山去走一走?”王神姑道:“他如今受了覆盆之難,特請祖師去救拔一番。”道童道:“他是我祖師甚麼人?敢請我祖師去救。”王神姑道:“他是你祖師位下班頭,掌教的第一位大徒弟。”道童道:“你這話講差了。我祖師只有兩位徒弟,大的叫做金蓮道長,小的叫做白蓮道長。並不曾曉得有個甚麼徒弟叫做火母,住在甚麼甲龍山飛龍洞。你這個話卻不講差了?”王神姑道:“弟子甲龍山來到寶山,有十四五萬裏的路,豈有個錯來之理!”道童道:“你雖不錯來,我祖師位下卻沒有這等的徒弟。”王神姑道:“有。”道童道:“沒有。”
道猶未了,只見又走出一個穿紅的道童來,王神姑連忙的朝着他行個禮。那道童還個禮,說道:“尊處何來?”王神姑道:“弟子是甲龍山飛龍洞火母元君差下來的。”穿青的道童說道:“此一位尊處說火母是我們祖師的大徒弟。憑你說,可有這個徒弟麼?”穿紅的道:“我和你哪裏曉得他。”穿青的道:“豈可就不曉得些兒?”穿紅的道:“我和你來到這裏,不過七八百年,哪曉得他的前緣後故。”王神姑道:“這如今只求二位進去通報一聲就是。”穿青的道:“我們不曉得你的來歷,你怎麼和他調牙嚼齒,惹他站在這裏。倘或他的身上有些不潔淨處,明日祖師曉得,卻歸罪於誰?”穿青的道童惱起來,把個兩隻手叉住王神姑,連說道:“你去罷,你去罷!不要在這裏歪事纏。”王神姑不肯去。穿紅的道:“我們這裏有個規矩,彼此是我的祖師的班輩,往來具一個柬帖。下一輩的往來,具一個柬帖。再下一輩的,不敢具帖,當面口稟。你今日又不是具帖,又不是口稟,叫我們怎麼通報?你不如再去問個詳細來。”王神姑心裏想道:“饒我借了一個仙體,還來了這幾日,教我再去,卻到幾時再來?卻不坑死我師父也!”一會兒心上惱將起來,不覺的放聲大哭。
這一哭不至緊,早已驚動了裏面祖師。祖師叫過金蓮道長來,吩咐他到洞門外看是個甚麼人哭。金蓮道長走出洞門外來,問了王神姑一個詳細,回覆祖師。祖師把個頭來點了兩點。金蓮道長稟說道:“火母原是師父幾時的徒弟?”祖師道:“是我原日爐錘天地的時候,他在我這裏煽爐,叫做個火童兒。爲因他偷吃了我一粒仙丹,是我責罰於他,他便逃走了。後來有個道長看見他在甲龍山火龍洞裏修真煉性,不知今日怎麼樣兒惹下這等一個空頭禍來。”金蓮道長道:“弟子復他話,打發他回去罷。”祖師道:“不可。他這許遠的路來尋我,也指望我和他做一個主張。況兼他原日也在我門下有千百年之久,他如今雖不成甚麼大仙,卻也是個超凡入聖,有了中八洞的體段,怎麼就着一個和尚的鉢盂蓋住了?待我算了一算,看他何如。”算了一算,連師祖也吃了一嚇。金蓮道長說道:“師父爲何驚駭?”祖師道:“原來這個和尚是三千諸佛的班頭,萬代禪師的領袖,燃燈古佛轉世。他怎麼惹着這等一個大對頭也?”金蓮道長道:“既是這等一個對頭,師父也不要管他的閒事。”祖師道:“也是他尋我一次,待我吩咐他幾句言話兒,解了他的冤業罷。”金蓮道長道:“既如此,弟子叫他進來。”祖師道:“叫他進來,他是個凡人,又恐他身上不潔淨。不如我自家出去,吩咐他幾聲罷。”好個祖師,說了一聲“自家出去”,果真的:
瑤草迷行徑,丹臺近赤城。
山川遙在望,雞犬不聞聲。
谷靜桃花落,橋橫漳水鳴。
移來只鶴影,只聽紫雲笙。
王神姑看見個祖師老爺來到洞門口,連忙的跪下去,磕上幾個頭。祖師道:“你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誰?”王神姑道:“弟子是西牛賀洲爪哇國總兵官咬海乾的妻室王神姑是也。”祖師道:“那火母怎麼差下?”王神姑道:“弟子曾受業於火母門下,火母是弟子一個師父,故此差下弟子來。”祖師道:“你師父怎麼和南朝的和尚爭鬥哩?”王神姑道:“南朝一個和尚叫做甚麼金碧峯,領了百萬雄兵,特來抄沒爪哇國。是我師父不忍這一國人民無故遭難,就和他比手。不想他一個小小的鉢盂兒,就把我師父罩着。我師父命在須臾,無計可施,特差弟子拜求老祖師下山去走一次。一則是救度我師父性命,二則是超拔我一國生靈,望祖師老爺大發慈悲,廣施方便,也是祖師老爺的無量功德。”祖師老爺道:“你那遠來的弟子站起來,我吩咐你幾句話兒回去罷。”
不知還是吩咐他幾句甚麼話兒,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