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西嶽崚嶒竦處尊,中峯羅列似兒孫。
安得仙人九節杖,柱到玉女洗頭盆。
車箱入地無歸路,箭括通天有一門。
稍待秋風涼冷後,高尋白帝問真源。
白蓮道長道:“這是個甚麼山?”老母道:“這就是個西嶽華山。”白蓮道長道:“怎麼叫做華山?”老母道:“因是西方太陰用事,萬物生華,故此叫做個華山。”白蓮道長道:“陳摶老祖還在哪裏?”老母道:“就在這裏,我和你且行幾步。”走過芙蓉峯、明月峯、玉女峯、蒼龍嶺、黑龍潭、白蓮池、日月崖、仙掌石、得月洞、總仙洞,白蓮道長道:“怎麼還不見個老祖?”老母道:“前面就是。”轉一彎,抹一角,進了一個小小的庵堂。白蓮道長道:“這是哪裏?”老母道:“這叫做希夷庵。”庵裏不見,又轉到一個香噴噴的石洞裏面。白蓮道長道:“這是哪裏?”老母道:“這是陳希夷睡洞。”只見陳摶老祖睡在一張石牀上,鼻子裏頭一片的鼾響。老母叫聲道:“希夷先生好睡哩!”希夷先生過了半晌,才轉個身,才嘆口氣,才撐開眼來。卻只見是個治世老母,連忙的爬起來,整衣肅冠,兩家相見。希夷道:“不知老祖師大駕降臨,有失迎候。”老母道:“輕造仙山,特因小徒受些厄難。”希夷道:“是哪一位令徒?有甚麼厄難?”祖師道:“是我起首的小徒,叫做火童兒。在於西洋爪哇國,初被佛爺爺一個鉢盂蓋着在地上,特請老祖師高擡貴手,揭起鉢盂來,救他一命。”希夷道:“貧道已超三界外,怎麼又好去混擾凡間。”老母道:“祖師是個不肯去的意思。”希夷道:“非不肯去,只因有些不便處。”老母道:“祖師,你莫怪我說,當初哪裏有這等的世界,哪裏有這等的名山?虧了我治世之功。你今日既不肯去,我把天下的山都收了,看你睡在哪裏。”陳希夷看見個老母發性,只得勉強依從,說道:“老祖師不須急性,貧道就去。”老母道:“既如此,請行。”希夷道:“請先行,貧道就到。”白蓮道長道:“請同行罷。”希夷道:“此一位是誰?”老母道:“也是小徒。也只爲了他的師兄,同行到此。”希夷道:“既如此,同行罷。”
兩個祖師,一個徒弟,齊駕祥雲,竟到西洋爪哇國。陳摶老祖把個鉢盂看了一看,說道:“量此些小的鉢盂,有何難處?”老母說道:“這個鉢盂雖小,其實難揭。”陳摶老祖把個手去摩一摩,只見鉢盂上有千千條瑞氣,有萬萬道祥光。陳摶心裏想道:“這個鉢盂果真是個寶貝。我也不管揭得起,揭不起,盡我的心塞個責就是。”連忙的伸起手來,左一揭,揭不動;右一揭,揭不開。陳摶老祖也不作辭,駕祥雲而去。驪山老母看見個陳摶老祖不辭而去,心上愈加吃力,高叫一聲道:“燃燈佛金碧峯,你今日把這等一個鉢盂和我賭勝,我若不能奈何於你,誓不回山!”一駕祥雲,竟到寒冰嶺積雪崖,取過三千諸聖,四位天仙,一干天兵天將,誓與金碧峯賭勝。
卻說碧峯長老坐在千葉蓮臺之上,一陣信風所過,已知其意,心裏想道:“驪山老母動殺戒之心,他明日來時,豈不驚了我們寶船上耳目。”即時一道牒文,關會雷音寺掌教釋迦牟尼佛,借取佛兵一枝。又一道牒文,關會東天門火雲宮元始大天尊,借取仙兵一枝。關會已畢,天色漸明。二位元帥親自來見國師,說道:“夥母又請下一位師父,口稱是個甚麼治世無當老母,又來挑戰,坐名要國師老爺出馬,故此特來報知。”國師心裏想道:“你們只曉得他來討戰,卻還不曉得我和他賭過多少勝了。”慢慢的說道:“元帥不必費心,貧僧自有個區處。”
好國師,一行說有處,一行就走。走下船來,起頭一看,只見正西上一朵祥雲,擁護着驪山老母,現了丈八真身,左有金蓮道長,右有白蓮道長,後有獨角金精獸,手執七星皇旗。國師也連忙的現出丈六的紫金身,左有阿難,右有釋伽,後有護法韋馱天尊,手執降魔藍杵。老母道:“燃燈佛金碧峯,你抵死的賣弄鉢盂,今番看吾手段也!”國師道:“阿彌陀佛!說個甚麼手段?”道猶未了,半空中劃喇一聲響,早已現出一座削壁的高山,懸着半空中,漸漸的往下來座,連天也不知怎麼高,連四面八方也不知怎麼大,連日月三光也不知怎麼形影,連四大部洲也不知怎麼着落,黑霧雙垂,陰雲四合。國師也吃了一驚,說道:“這三座山雖然不曾落地,卻也離地不遠,倘或再往下一座,卻不坑壞了我萬國九州的軍民百姓。”佛爺爺是個慈悲方寸,連忙的問道:“哪一位神祗和我劈開這個山來?”只見一位神將,身高三丈八尺,手執開天大斧,腳踏九扇風車,朝着佛爺爺打個問訊,說道:“小將是靈山位下四大部洲都元帥句龍神是也。領了牟尼佛爺的慈旨,特來聽宣。”只見左手下又有一位神將,身長三丈四尺,左手一座黃金寶塔,右手一杆火尖神槍,朝着佛爺爺打個問訊,說道:“小神託塔李天王是也。領了牟尼佛爺慈旨,特來聽宣。”只見右手下又有一位神將,身長三丈六尺,三個頭,六隻手,六隻眼,六股兵器,朝着佛爺爺打個問訊,說道:“小神是哪吒三太子是也。領了牟尼佛爺慈旨,特來聽宣。”佛爺道:“這三座山是驪山老母掉下來的。既有三位神將在此,你與我劈開來。”三位神將齊齊的答應一聲“是”,一擁而去。
這三位神將一則是仗了佛爺爺的佛力,二則要施展他平日的神威,分頭兒一人一座山,只指望劈破蓮蓬尋子路,雙龍出海笑顏回。哪曉得這三座山就卻是生鐵鑄成的,卻又是吸鐵石兒長成的。怎見得是鐵鑄成的?句龍神的斧子都砍缺了;李天王塔頂都磨穿了,火槍都戳捲了;三太子的六般兵器都使盡了,並不曾看見有半點瘢痕,並不曾看見有半毫凹凸。這卻不是個生鐵鑄成的!怎見得是吸鐵石兒長成的?句龍神的斧子拔不出;李天王的寶塔移不動,火槍取不來;三太子的六般兵器撇不開,一件件像生了根一般。這卻不是個吸鐵石兒長成的!三位神將不得成功,回見佛爺爺,說道:“這三座山好厲害哩!”
佛爺爺辭別了三位神將,又說道:“哪一位神仙爲我劈開這個山來?”道猶未了,只見一陣信風吹下八位神仙來,齊齊的朝着佛爺爺行一個禮,第一位漢鍾離,第二位呂洞賓,第三位李鐵柺,第四位風僧壽,第五位藍彩和,第六位玄壺子,第七位曹國舅,第八位韓湘子。佛爺爺道:“這三座山是驪山老母掉下來的。既有列位大仙在此,何不與我劈開它來?”八位神仙齊齊的答應一聲“是”,一擁而去。這八仙各人用一番仙力,各人設一番仙術,各人搬出一班仙家寶貝,只指望一戰成功。哪曉得勞而無用。內中有一位神仙高叫道:“列位都不濟事,不如各人散了罷。待我來設出一個妙計,撞倒這三座高山。”衆人起頭一看,原來是個呂純陽洞賓先生。他說了這一句大話,即時間取下背上的葫蘆,把海里的水灌滿了,一直站着山頭上澆將下來,就像五六月的淫雨一般,傾盆倒鉢,晝夜不停。好個呂純陽,卻又借將海里的水,望上長起來,若是等閒的山,一撞便倒。老母這個山其實的有些厲害哩!任你這等的大雨,山頂上的石子兒也不能衝動了半個;任你這等的大水,山腳下的柴兒草兒也不能衝動了半毫。呂純陽也沒奈何夕只得回覆了佛爺爺。
佛爺爺心下十分吃惱,猛然間左手下閃出一個阿難來,朝着佛爺爺打個問訊,說道:“若要奈何這個山,還是佛門中才得它倒。”佛爺道:“佛門中只有我大,我也不能夠破得這個山,終不然還有大似我的?”阿難道:“佛爺豈不知彌勒佛、釋迦佛賭勝的事?”佛爺道:“是哪一次賭勝的事?”阿難道:“是那一次釋迦佛偷了彌勒佛的鐵樹花,要掌管世界,彌勒佛就把個世界上的中生好人,都裝在乾坤叉袋裏面。這乾坤叉袋,卻不是個贏手!”佛爺道:“只怕這個叉袋也不濟事。”阿難道:“世界上萬國九洲,其中的好人該多少哩?裝在叉袋裏面還不夠一個角兒,何況此三座惡山。”佛爺道:“也說得是。”一聳金光,竟到三十三天之外雁摩天上彌勒宮中,見了彌勒佛,把個下西洋的事故,借叉裝的緣由,都細說了一遍。彌勒佛不敢怠慢,取出乾坤叉袋來,把叉袋裏的好人都抖在偏衫袖子裏,卻把個空叉袋遞與佛爺爺。這一抖叉袋不至緊,方纔偏衫袖子裏面走出些好人來,到如今世界上纔有好人,只是少些。不然卻都是些亂臣賊子,不忠不孝,愈加不成個世界。
卻說燃燈佛接了叉袋,一聳金光,轉到西洋爪哇國,遞與阿難。阿難駕起祥雲,把個乾坤叉袋望下一撇,撲地一聲響,早已不見了三座高山,晴天朗朗,紅日當空。阿難收起了叉袋來,只見叉袋是個空的,沒有甚麼山。怎麼沒有了山?原來這三座山就是驪山老母法身變的,他恐怕裝在叉袋裏不得出來,故此撲地一聲響,山就不見了。佛爺起頭一看,只見正西上一駕祥雲,端坐着一個驪山老母,帶領了許多天神天將,半空中高叫道:“燃燈佛金碧峯,我今日教你認得我來!”道猶未了,手裏的金槍望空一撇,撇將下來。一變十,十變百,百變千,千變萬,就有萬道金槍往佛爺頂陽骨上齊戳將下來。佛爺見了金槍,連忙的現出千葉蓮花,千朵的蓮花,瓣瓣托住了老母的萬道金槍。按此一回佛爺受金槍之難。佛爺即時傳出一陣難香,驚動了靈霄寶殿玉皇大帝。玉皇大帝叫過千里眼、順風耳來,吩咐他打聽下方何人,現受何難。二位菩薩竟出南天門外打聽一番,早知其意,回覆道:“是燃燈古佛與驪山治山的老母賭勝,佛爺爺受了金槍之難,故此一陣難香上聞。”玉皇大帝吃了一驚,說道:“佛受金槍之難,吾當解釋。”即時一駕祥雲,先到補陀落伽山,會了紫竹林中觀世音菩薩,同往西洋,見了佛爺爺。佛爺道:“貧僧因奉大明國朱皇帝欽差來此西洋,撫夷取寶,不料驪山老母無故把萬道槍加害於我,不知是何道理?”二位說道:“佛爺寬心,不須發怒,大家講和了罷。”二位去見驪山老母。老母道:“燃燈佛自逞其能,把個鉢盂蓋了我徒弟一百多日,不肯掀開,此何道理?”二位道:“你先收了金槍,容我二人去勸佛爺爺掀起鉢盂,救你徒弟。”老母道:“既承二位尊命,敢不依從。”即時收了金槍。二位又見佛爺爺,說道:“老母收了金槍,望佛爺爺掀起鉢盂,放了火童,免得傷了釋、道二家的體面。”佛爺道:“非幹貧僧執拗,只是這個老母輕易動了殺戒之心,不像有這些年紀的。”二位道:“自是老母理缺,佛爺爺於人何所不容。”佛爺道:“既承二位大教,容貧僧現了四大假相,揭了鉢盂,放了他的徒弟就是。”一個玉皇大帝,一個觀世音菩薩,解釋了釋、道二家之爭,一駕祥雲而去。佛爺爺收了千葉蓮花,現了四大假相。老母也自落下雲頭來。
卻說寶船上二位元帥、一位天師、一干將官,只見國師出馬,一會兒天昏地黑,一會兒天清氣爽,一會幾天上掉下山來,一會兒海里涌起水來。又不見個國師在哪裏,又不見個番兵番將在哪裏,寶船上好憂悶也!不覺的過了一七,猛然間一個國師站在地上,後面站着一個雲谷徒孫,對面站着一個驪山老母,衆人無限歡喜。老母道:“我已收了金槍,佛爺爺你須把個鉢盂揭起。”佛爺道:“既和氣講理,我怎麼不揭起鉢盂。”道猶未了,只見佛爺的偏衫袖兒動了一動,即時跳出一個一尺二寸長的小和尚來,朝着佛爺爺打個問訊,說道:“呼喚弟子何方使用?”佛爺道:“你把那地上的鉢盂揭起來與我。”小和尚得了號令,不慌不忙走近前去,把個鉢盂的底輕輕的敲了一敲,那個鉢盂一個筋斗,就翻在他的手上,一手接着,雙手遞與國師。驪山老母吃了一驚,心裏想道:“我費了許多心事,差了許多諸天諸聖,都不能夠掀動半分,誰想這等一個小小的和尚,倒反不費些力掀將起來,可見得佛力廣無邊。”老大的心裏歎服。連火母今番出來,不敢亂開半個口了。老母道:“你拜謝了佛爺爺,賠個不是。”佛爺道:“哪裏要賠不是。你只勸解國王,教他早早的獻上我的傳國玉璽來,萬事全美。”老母道:“我帶得我的徒弟回去,哪管他甚麼閒事。”一駕祥雲而起。王神姑看見個師父離了鉢盂,師公口裏噥噥唧唧,只說他是個贏家;看見國師奉爺隻身獨自,又且嘿嘿無言,只說是個輸家。騾馬而來,要見師父,不想師父跟着老母去了。他心裏想道:“師父雖然去了,量這等一個和尚,豈可不奈他何!”放開馬,就要生擒和尚。國師卻又將計就計,竟望寶船上跑。王神姑徑自趕到寶船邊來。原來國師是個古佛臨凡,不比等閒之輩,故此王神姑饒他勒馬加鞭,趕他不上。他早已見了元帥,定了計策,一聲信炮,左角上閃出左先鋒張計,右角上閃出右先鋒劉蔭,前營裏閃出應襲王良,後營裏閃出武狀元唐英,左營裏閃出疾雷錘黃棟良,行營裏閃出任君鏜金天雷,前哨閃出狼牙棒張柏,後哨閃出黑都司吳成,左哨閃出宜花斧黃全彥,右哨閃出長槍許以誠,一齊圍住了王神姑,一片吆喝道:“潑賤婢!今番哪裏走!”你一劍,我一刀;你一槍,我一棒;你一鏡,我一錘。王神姑打做個冒雨寒雞,獐頭鹿耳。分明要念咒,喉嚨裏又噥不出聲氣來;分明要出去,頂陽骨上又沒些煙火。撲地一聲響,掀在馬下。也不知道是哪個下手的,一會兒渾身鮮血,滿面通紅。你也要搶功,我也要搶功。你也要抓王神姑,抓不起來;我也要抓王神姑,抓不起來。人又多,馬又衆,正叫做人頭簇簇,馬首相挨。可憐一個王神姑,就在馬腳底下踏做了一塊肉泥。衆將官看見踏做了一塊肉泥,卻纔住了手。一聲鑼響,各自收兵,沒有甚麼回覆元帥,只得擡過了這一塊肉泥來,做個證明功德。元帥問國師:“這個肉泥可是真的?”國師道:“他原日有誓在先,今日怎麼假得?”元帥道:“終不然一個誓願這等準信。國師道:“彼時節貧僧就叫過咒神來,記了他咒語。”元帥道:“今日臨陣之時,怎麼就有個咒神在這裏?”國師道:“適才又是貧僧叫過咒神來,還了他這個願信。”元帥嗄嗄的大笑起來,說道:“怪不得你進門之時,口兒裏噥也噥的。”國師道:“放得去,須還收得來,不然養虎貽患之罪,貧僧怎麼當得起哩!”元帥道:“這個潑賤婢,多謝國師佛力,再得除了咬海乾就好。總求一個妙計,國師何如?”國師道:“這個不在貧僧,貧僧告辭了。”長揖而去。
此時天色已晚,好個三寶老爺,眉頭一蹙,計上心來。即時叫過五十名夜不收,耳根頭告訴他如此如此。叫過左先鋒張計,耳根頭告訴他如此如此。叫過右先鋒劉蔭,耳根頭告訴他如此如此。叫過左哨黃全彥,耳根頭告訴他如此如此。叫過右哨許以誠,耳根頭告訴他如此如此。道猶未了,藍旗官報道:“王神姑又來了。”三寶老爺吃了一驚,說道:“在哪裏?”藍旗官道:“適才又在營外,一人一騎,掠陣而去。”老爺道:“你可看得真哩?”藍旗官道:“小的看得真,一字不差。”老爺道:“既在營外掠陣而去,快差左右先鋒領兵追他下去,再差左右兩哨領兵,一併追他下去。”吩咐已畢,嘆一口氣,說道:“有些蠟事,怎麼處他?”王爺道:“一個人踏做了一塊肉泥,怎麼又有個再活之理!”老爺道:“雖沒有這個理,卻有這個事。你教我怎麼處治於他?”馬公道:“當初都是國師老爺放他回去,少不得還在國師身上。”一會,請過天師、國師來,告訴他這一番的蠟事。天師道:“貧道適來袖佔一課,佔得是個賊星入墓,怎麼又有個再活的事?”老爺道:“既不再活,怎麼又在這裏掠陣而去?”你爭我爭,國師只是一個不開口。老爺道:“請教國師,還是何如?”國師道:“這個事貧僧有所不知。”馬公道:“當初是國師老爺放了他,如今還求老爺做個長處。”國師道:“元帥已經調兵遣將,自有成功,不必多慮。”馬公道:“似此說來,老爺的咒神也不靈了。”國師道:“到底是個靈的。”馬公道:“既是咒神會靈,王神姑不宜又活。”國師只是低了頭,閉了眼,再不作聲。
卻說左右先鋒、左右兩哨得了將令,各領一枝軍馬,追趕王神姑。只見王神姑先是一人一騎,次後遇着咬海乾,兩人兩騎,更不打話,只是往前直跑。趕到一個處所,地名革兒,拿住一個頭目,叫做個那剌打,原系我南朝廣東人。見了二位先鋒,帶領了一村人,也有唐人,也有土人,磕頭如搗蒜,都說道:“小的們再無二心,番憑先鋒老爺使令。”張先鋒說道:“也沒有甚麼使令,只要你們納貢稱臣,不反揹我天朝就是。”衆人一齊說道:“從今以後,年年納貢,歲歲稱臣,再不敢反背天朝。”張先鋒領了一枝軍馬,紮了一個行營,守住這個革兒地方。
右先鋒同了兩哨副都督,跟定了王神姑、咬海乾,又到一個處所,地名蘇兒把牙,拿住兩個頭目,叫做蘇班麻、蘇刺麻。兩個頭目見了天兵,帶領着一干西番胡人,磕頭禮拜,都說道:“不幹小的們事,望乞老爺饒生!”劉先鋒說道:“我這裏饒你們的殘生,只是你們都要納貢稱臣,不可反揹我們中國。”衆人一齊說道:“從今以後,年年納貢,歲歲稱臣,誓不敢反背中國。”劉先鋒領了一枝軍馬,紮了一個行營,把守了這個蘇兒把牙地方。
左右兩哨跟定了王神姑、咬海乾,又到一個處所,地名滿者白夷。這正是番王據止的去所。王神姑看見追兵來得緊,就同了咬海乾竟進到番王殿上,拜見番王。番王還不曾開口,外面兩員副都督也自趕進殿來。番王慌了,閃進宮裏而去。王神姑撇下咬海乾,也一竟走進宮裏面去。長槍許副都也一竟走進宮裏面去。番王慌了,走上百尺高樓第九層頂上。王神姑也走到百尺高樓第九層頂上。長槍許副都也趕到百尺高樓第九層頂上。王神姑高叫道:“我王不要慌張,小臣在此保駕!”番王道:“南兵來得緊,怎麼處?”王神姑道:“小臣會騰雲駕霧,怕他怎麼!”番王道:“多謝愛卿之力,異日犬馬不忘。”道猶來了,一條索把個番王捆將起來。番王道:“怎麼反捆起我來?”王神姑道:“捆得緊纔好騰雲。”捆到殿上,只見咬海乾也是一條索捆在那裏。此時正是雞叫的時候,雖有些燈火,人多口多,也看不真了。咬海乾說道:“女將軍,我和你一夜夫妻百夜恩,你怎麼下得這等個毒手?”王神姑說道:“不是下甚麼毒手,捆起來大家好騰雲的。”番王道:“既是騰雲,我和你去罷!”王神姑一手一個,一撳兩掀,都掀在馬上。又說道:“你們都閉了眼,這如今連馬都在騰雲哩!”卻又催上一鞭,馬走如飛,哄得那兩個緊緊的閉了四隻眼,心裏想道:“這等騰雲,不知天亮騰到哪裏也?”及至天亮,王神姑一手掀翻他們下來,喝聲道:“齊開眼來,已自騰你到了九樑星裏,只怕你們沒法坐處。”兩個人睜開了眼,只見是個中軍寶帳,上面坐着兩位元帥、一位僧家、一位道家。番王看見,就心如刀割,肺似貓抓,放聲大哭,罵說道:“賣國賊!你今番誤我也。”元帥道:“你罵哪個?”番王道:“罵那賣國的王神姑。”元帥吩咐解了他兩個的繩索,叫劊子手過來,把一根鐵索鎖在他的琵琶骨上。一個人琵琶骨上一刀,一個人鎖上一根鐵索,跪着在階下。元帥道:“哪個是都馬板?”番王道:“我是都馬板。”元帥道:“你是個甚麼番王,敢無故要殺我天使,敢無故要殺我從者百七十人,又敢無故併吞東王,合二爲一。”叫刀斧手來:“把這番王細細剝他的皮,剮了他的肉,拆了他的骨頭,叫他做鬼也認得我南朝大將。”
不知果真的是剝皮、剮肉、拆骨頭也還是不曾,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