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米哈莱维奇把拉夫列茨基引到了科罗宾家并不十分堂皇的客厅,并且把他介绍给了主人和主妇以后,他那斯巴达的腿子不由自主地抖战起来了。可是,那不知所措的胆怯却马上就消灭了:将军有着所有俄国人通有的殷勤,更加上那种名誉上曾有污点的人特有的客气;将军夫人不一会儿就好像自然消逝了;至于华尔华拉·巴弗洛夫娜,她却是那么平静,那么从容而又娴雅,使得无论谁只要一见到她,马上就可以感觉自在;况且,从她那整个迷人的身体,那含笑的眼睛,那无邪地下垂的肩膀和微带蔷薇色的手臂,她那轻盈而又娇懒的步态,以至那迂缓而又甜蜜的声音——全可以呼吸到一种诱人的魅力,好像幽香般地微妙而不可捉摸,既是温柔娴静,又像娇怯慵懒,似乎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然而却刺激人的想象,勾引人的心灵。当然,所勾引起来的决然不是胆怯一类的感觉。拉夫列茨基谈到了戏剧和前晚的表演,于是她也接着谈起了摩查洛夫,并不只是一味称赞或者叹息,而且对于摩查洛夫的演技作了几处中肯的、只有女性才能有的细致的批评。米哈莱维奇提起了音乐;于是她就全无矫饰地走到钢琴旁边,很老练地弹了几曲那时刚刚风行起来的肖邦的玛祖卡舞曲。晚餐的时间到了,拉夫列茨基起身告辞,但是被留下了;在席上,将军用上好的红葡萄酒款待了他,为了这将军的仆人特地雇车赶到德勃尔酒厂去了一遭。直到夜深,拉夫列茨基才回家来,衣服也不脱,只用手掩着眼睛,呆坐了很久,沉在无言的迷醉里了。好像是直到现在他才恍然明悟了人生的价值;所有他的决心和抱负,所有那些在往日他认为颇有价值的一切胡思乱想,顷刻之间全都烟消云散了;沉浸在他的整个灵魂里的,只有一种感情,一种欲望,那就是——幸福、占有、爱情,女人的甜蜜的爱情。从那一天起,他就常常往来于科罗宾家了。六个月以后,他向华尔华拉·巴弗洛夫娜表示了自己的爱情,并且向她求婚。他的求婚被接受了;许久许久以前,也许竟在那最初拜访的当晚,将军就会问过米哈莱维奇他的朋友有多少个农奴;就说华尔华拉·巴弗洛夫娜吧,在那青年人求爱的整个时期,甚至于在他求婚的当时,她的确都是保持着她那惯常的平静和温柔的,然而,就是这位华尔华拉·巴弗洛夫娜,她可也明明白白地知道她的未婚夫是个有钱的人;而卡辽帕·卡尔洛夫娜简直就对自己说道:“我的女儿找到一个好主了。”——于是就给自己买了一顶新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