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從公事房回來後,獨自坐在院子裏的丁香樹下,樹枝已經發青了,地上的枯草也長了綠芽,人間已有了春意,西方的斜輝正射在牆角上,那枯黃的爬山虎,尚綴着一兩張深黃色的殘葉,在斜輝中閃光。晚霞一片嬌紅,襯着淡藍色的天衣,如晚妝美女。
我的心——久已凝冷的心,發出異樣的呼聲,自然,這隻有我自己明白,……唉……我真沒想到我竟是如此懦弱,我看見我胸膛中的心房在顫動,我的彷徨於這含有誘惑的春光中。
燕子已經歸來,而丁香還不曾結蕊,桃枝也只有微紅的蓓蕾,蟄蟲依然僵伏,但溫風已吹縐了一池春水。我怯弱的心池也起了波浪。
獨自坐在這寂寞的庭院裏,聽自己的心聲哀訴,這惆悵,煩惱真無法擺佈,無情無緒走進臥房,披上一件銀灰色的夾大衣,信步踱進公園的後門,在紅橋畔,看了許久的御河碧漪,便沿着馬路來到半山亭,獨自倚住木欄看流霞紫氛,擡頭忽見紫藤架下,一雙人影,那個穿黑衣服的女郎很像星痕正低着頭看書呢,在星痕的左邊坐着一個少年,那臉的輪廓似乎在那裏見過——一時想不起來,我正對着他們出神呢,星痕已經看見我了,她含笑向我招手,我連忙下去,他們也迎了來,星痕說:“你怎麼一個人來了?”我笑道:“本沒打算逛公園,一人坐在家裏悶極了,不自覺的便從後門來了——這自然是我家離公園太近的緣故。”星痕笑了笑又指着那個少年說道:“你們會過嗎?”我正在猶疑,只聽那少年說道:“見過見過,上次你請客,我們不是在一桌吃飯嗎?”我聽了這話陡然記起來了,原來他正是星痕的好友致一,新近我很聽見人們對他倆的談論,說是他倆的交情已經很深了,我想到這裏又不禁把致一仔細打量一般,見他長頎的身材,很白淨的臉皮,神氣還不俗,不過很年輕,好像比星痕小得多。
我們來到御河的松林下坐着,致一去買糖果請我們吃,我就悄悄的向星痕道:“那孩子還不錯,——人們的話也許不是無因吧?”星痕聽了這話,臉上立刻變了神色冷笑道:“別人懷疑我罷了,你怎麼也這樣說,我的心事難道你還不清楚嗎?——我的心早已隨飛鴻埋葬了,……”自然我也相信星痕不至於這樣容易改變她的信念,不過愛情這東西有時候也真難說,並且我細察星痕的舉動,有時候迷醉得不能自拔,所以我當時沒有再往下說什麼,我只點了點頭表示我明白她的意思就完了。恰好致一買了東西回來,我們飽餐後又兜了一個圈子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