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英、意、日本、美諸國政府,因見此二年內,中國內亂,已久不停,大有分崩景象,甚爲懸系。此項紛亂情形,不特與外國利益有損,且致中國治安之慘禍,因此所生不靖之情,反足鼓勵敵人之氣,而與大戰緊急之轉機,妨礙中國與協和諸國實行會辦之舉。今該轉機已成過時黃花,各國人民,正盼組織環球,以達各處人民平安公允之時,中國未能統一,則各國民應爲之事,更屬難爲。茲法、英、意、日本、美諸國政府,對於中國大總統解決內亂之所設施,深滋冀望之懷;且對於南方各要人之態度,亦樂觀其有欲和平了結,同等趨向。是以各該政府,就此聲明對於北京政府及南方各要人,願與廢除個人私懷,及泥守法律之意見,一面謹慎從事,免除障礙議和之行爲,一面迅以慷慨會商之行,而以法律暨顧及中國國民利益之熱心爲根據,尋一兩造和息之路,始克使華境以內,平安統一,此各國政府同心暨殷盼之忱也。此時法英意日本美諸國政府,聲明其切實贊同雙方,欲解決向日分裂之爭端。惟擬欲使知毫無最後干涉之策,亦無指揮或諫勸此次議和條件之意,故此項條件,必須由中國國人,自行規定所欲者。只系盡其所能,鼓勵雙方於所望所行各事上,達議和統一之目的。俾中國國民,對於各國,冀望重建之功所肩之責,於中國歷史上更爲擴充矣。特此勸告。
這篇勸告書,已經將西文譯作華文,廣東軍政府,即用華文答覆雲:
兩年以來,中國因內爭而致國內治安及外國利益俱受損失,並使中國不能切實協助聯盟國,爲公道正義之競爭,軍政府對此殊深痛惜。軍政府對於此項協助尤爲關切者,蓋以其戰爭之主義,與法、英、意、日、美各聯盟政府之主義若合符節。護法者非爲個人意見,或法律細節而動干戈,實爲反對武力主義,並求民主主義之得安全於中國也。國會被非法之解散(今幸仍正式開會於廣州),憲法視爲具文,武力派之橫暴亂政,皆所以使護法者迫不得已,而以兵戎相見,伸張直道。今各友邦覺悟,欲縮短中國內爭,回覆和平之惟一善法,在停止供給款項於武力派,本政府極爲感佩。本政府信武力派現有意言和,已經令所部各軍停止進攻,且告知武力派所選出之首領,在適合地點,直接開和平會議矣。此種和平,不能苟且從事,無相當之保障,遺留勢力,使將來隨時復可擾亂國內和平。英、法、意、日、美各聯合政府之意見,謂須根據法律及注重全國人民利益,以爲調和之主旨,各政務總裁深表同情。然則此次和平,必爲公正的和平,及永久的和平,庶幾中國得以設立一適任及進步之政府,發展真正共和民主之政治,在國際會議上,佔應得之地位。各政務總裁,感謝法、英、意、日、美各聯合政府關切中國之幸福,而對於各政府希望中國在籌議世界善後,亦應列入。關注盛意,尤爲深感。謹此布覆。
先是徐總統與錢代總理,已得外人承認,許爲調人,因即通電各省,召集督軍等至京,會議辦法。於是奉天督軍張作霖,安徽督軍倪嗣沖,直隸督軍曹錕,吉林督軍孟恩遠,湖南督軍趙倜,湖北督軍王佔元,江西督軍陳光遠,山西督軍閻錫山,淞滬護軍使盧永祥,綏遠都統蔡成勳等,均先後到京。徐總統特在集靈囿四照堂中,作爲會議場,帶同全體國務員,暨參戰督辦段祺瑞,入堂開會。各督軍聯翩趨至,列席討論,本來是黨派不同,有主戰的,有主和的,此番因內外交迫,主戰派亦不便堅持前議,只好見風使帆,同聲呼和。就是倡議平南的段督辦,也以爲久戰無益,與徐總統表示同情。非服徐東海,實爲外議所迫,不得不然。當時議定政策五條:(一)便是停戰撤兵;(二)乃是應付外交;(三)是被兵各省的善後;(四)是收束軍隊的辦法;(五)整理財政的用途。彼此討論了大半日,即在四照堂開宴,飲酣乃散。越宿,便將議決各節,通電各省。各督軍亦陸續出京,各回原任。嗣是禁募軍隊,飭守官方,各種弭亂求治的通令,蟬聯而下。徒託空言。還有熊希齡、汪大燮等爲聯絡協約國感情起見,特在京中發起協約國國民協會,組織就緒,推定熊希齡爲會長,汪大燮及法人鐵士蘭爲副會長。又由總統府中特設外交委員會,令汪大燮爲會長,熊希齡等爲委員,調查審議對外事項,凡各部署亦得派遣事務員,入會與議。此外如全國省議會、商會、教育會,亦皆推舉代表,就京師組織全國和平聯合會,於民國七年十二月十八日成立,宣告大衆,略雲:
本會聯合全國省議會、商會、教育會,業於十八日開成立大會。各法團推定代表到會者,已逾過半數,本會實爲完全成立,用特宣佈本會進行宗旨,以告我國民。本會由全國法定團體組織而成,爲真正民意機關,故對於南北和平會議,應實行共和國民應盡之職務,遇有雙方衝突之點,及與大多數利益關係之處,實行發表國民真正意見,以立於第三者仲裁地位,此其一;本會對於南北雙方,本無偏袒之見,惟此次南北會議,凡關於種種善後問題,均待解決,茲擬於本會內附設各種研究部,於事前預先討論,以便將來發表民意,主張公道,不居國民會議之名,實行我第三者仲裁之本旨,此其二;本會既立於第三者仲裁地位,我國民責任之重可知,茲後計划進行,尤關重大。本會自當推出對內對外最負重望之人,主持一切,爲會中之砥柱,並將本會一部分事務,移至南北會議地點,實相結合與貫徹我國民正大之主張,非達到南北真正根本和平之目的不止,此其三。凡此三大宗旨,均經本會評議部議決實行,用特宣佈,深望於全國同胞,贊成本會,協同進行,除通告南北當局外,謹此宣言。
朝野上下,一致言和,饒有轉危爲安、悔禍求存的希望。差不多望梅止渴。但中國人往往有口無心,口中雖說得天花亂墜,心中卻未必真能踐言。又況各省軍閥,統是意氣自豪,不顧國家,專顧自己,所有逐月賦稅,除撥作軍餉外,多半納入私囊,所以一做督軍,便成富翁,多則千萬,少即百萬,百姓原不能過問,就是中央的財政部,也未敢徹底清查,只好聽他一塌糊塗,遷延過去。此外如關卡徵榷,局廠徵收,又皆抵充外債,無從支取。看官試想,這中央政府,只有支出,沒有收入,叫他如何支持?所以徐總統就職以後,仍然是借債度日,什麼電話借款,什麼紙幣借款,表面上俱爲整頓實業起見,由財政交通兩總長出面,告貸東鄰,暗中實多是指東話西,救濟眉急。還有各種公債名義向人民借貸,不一而足。當時雖有一種定例,按期抽籤,逐次還本,但也未能確昭信用。故民間所受的公債票,平時若有急需,轉向他人抵押,不過三折四折,最多至五六折爲止;而且中國人多不願轉受,有時反由外人出爲承攬,吸收中國各種公債券,視爲投機生意,以十易百,以千易萬,將來好執券坐索,不怕中國政府,不將全數償還。爲淵毆魚,總是中國人民晦氣。但自中國加入歐戰,外人格外幫忙,協約各國,許將庚子賠款,延期五年,然後交付。即清季拳匪時之賠款。獨俄國只允延交三分之一,共計五年延交總數,約六千餘萬元,政府稍得暫紓困難。
但自民國成立以後,歷年借債,除外款不計外,如積欠中國銀行,及交通銀行款項,多至八千萬元以上,遂致該兩銀行轉運不靈,鈔價日跌,市面動搖。到了民國七年的殘冬,簡直是支撐不住。財政部無法可施,沒奈何再向國民借貸,發行短期公債券,稱爲民國七年發交國家銀行短期公債,額定四千八百萬元,票面定爲一萬元,一千元兩種,利息六釐,每年付息兩次,仍用抽籤法,分五年償還,每年分作兩度抽籤,每屆抽還總額十分之一。此項公債券,全數發給中交兩銀行,令他經募,募集諸款,即歸還兩行墊欠各賬。所有公債本息,即指定每月延期賠款爲基金,就中八成還本,二成付息;並援照三四兩年公債辦法,即將此項公債基金,按月撥交總稅務司安格聯存儲備付。當下草定章程,提交國務會議,國務員當然通過,但教私囊無損,安往而不贊成?再呈與總統察閱。徐總統爲救急計,也即指令照準。無如國庫既空,民財亦盡,一國中有限脂膏,半被外人盤剝,半遭軍閥蒐括,窮民已不聊生,就使有幾個豪紳富賈,亦怎肯毀家紓難,效那楚子文、漢卜式故事?坐是公債券無人過問,免不得硬行指派,騷擾民間,或且搭付官吏薪金。官吏統有父母妻孥,日需事畜,再加百物日昂,米珠薪桂的時候,哪堪承受這種公債券?有名無實,不能抵用,於是吏民俱困,都累得扼腕興嗟,愁眉百結了。只有軍閥各家,還算財星照臨。
當時尚有一種鴉片煙,本在前清宣統三年間,由清政府與外人訂約,限期戒絕,轉眼間已有七八年,期限已屆。上海洋商所儲鴉片,數尚不少,民國七年一月間,蘇省督軍、省長,與英商公司妥商,立約收買,約中載明條件,乃是專供製藥,並不轉行銷售。洋商已經允認,且願把每箱定價,減短英洋二千圓,悉數歸蘇省承買,統計得一千五六百箱。過了數月,駐京英美公使向外交部致書抗議,略雲:“蘇省收買存土,不免有私下販售,賺錢欺人等情。”又被外人查出瘢點。外交部看到來文,應歸財政部理處,即將原書移交財政部。財政部調查蘇省公文,已早備案,因即據實答覆,具陳理由,內稱:“近年以來,政府對着菸禁,未嘗不積極進行,只因滬濱洋商積存關棧的印藥,爲數甚多,不能令他過受損害,所以上年一月,由蘇省督軍省長與英商立約收買,專供藥品,嚴杜吸售。今來文謂有轉銷等情,未免誤會。查煙土製藥,各國皆然,此次蘇省收買存土,與宣統三年禁菸條約,並無違反情事,請即查照”云云。這項覆文仍須先遞外交部,然後由外交部轉交英、美公使。英、美公使始終不甚相信,尚有微言。再經中國政府,特開國務會議,決定將所買存土,一併銷燬,當由徐總統覈准,下一指令道:
政府前次收買存土,專爲製藥之用,原爲體恤商艱起見。顧雖慎加考訂,限制綦嚴,而留此根株,誠恐易滋流弊,轉于禁煙前途,不無影響。着內務財政兩部,轉飭查明此項存土現存確數,除已經領售者不計外,其餘均由部派員督視,一律收回,彙集海關,定期悉數銷燬。並候特派專員會同地方官及海關稅務同等,共同監視,以昭慎重。此令。
越日,又復嚴申禁令道:
鴉片爲害最烈,迭經明頒禁令,嚴定專條,各省實力奉行,已着成效。惟是國家挽回積習,備極艱難,設禁令之稍疏,愚民即懷僥倖,在稽察所不及,遺害仍恐潛滋。此次厲行菸禁,在國人固具毅力,在友邦並致熱誠,倘復陽奉陰違,始勤終怠,將何以策內政之修明,而樹國家之威信?茲當政治刷新,亟望蕩穢滌瑕,共臻仁壽,所有前次收買存土,業經特令彙集上海地方,剋期悉數銷燬。國家不惜捐棄巨金,委諸一燼,凡以注重菸禁,力策進行者,當爲中外所共喻。嗣後我中華人民,當益知鴉片流毒之酷,中於民生,政府禁令之嚴,不容嘗試。凡曾犯吸食者,既經戒除,自應振作精神,力祛習染,至私種私運私售,均幹厲禁,並當各懍刑章,勿貽伊戚。各地方長官,有督察之責,務各分飭所司,認真稽察,期在有犯必懲。其辦理不力者,着隨時糾劾,依法懲戒。本大總統以保民爲重,不憚爲諄諄之告誡,先哲有言:“除惡務盡”,又曰:“舊染污俗,鹹與維新”,凡茲有衆,其共勖之!此令。
兩令既下,特派專員張一鵬赴滬監視焚土,一面再由外交部出名通告英、美公使。英、美公使得悉後,即電令滬上海關監督稅務司,會同中國專員,督視存土焚燬。至張一鵬到滬,與江蘇長官,調查買儲煙土一千六百餘箱,除已售出三百餘箱外,尚剩一千二百餘箱,悉數運至浦東,邀同海關監督稅務司到場,並及地方各團體代表,統皆會齊,當場開箱查驗,果非假冒,於是架薪縱火,陸續焚燬,共閱三日有奇,方將一千二百餘箱的鴉片,盡付劫灰。滬上不乏煙鬼,到此可儘量一吸了。上海各國領事團,及地方長官紳商軍學各團體,更組織萬國禁菸會,主張限制煙土嗎啡,務使除醫藥用途外,不得種銷。乃即就銷燬煙土的第一日,在滬北開會,嚴訂條約,總道是中外同心,朝野合力,好把那數十年的毒盅,從此永除。但究竟除絕與否,想看官具有見聞,自能察知隱情呢。只小子卻有一首俚詞,作爲焚土的餘慨,詩云:
欲除煙毒願捐金,一炬成灰示決心。
可奈莠民偏不諒,私銷私吸總難禁。
禁菸禁菸,仍舊有名無實,或包運,或偷銷,時有所聞,政府不得不再行查緝,從嚴辦理。欲知如何設法,待至下回表明。
議和足以安民,禁菸足以祛毒,兩事俱爲美政,徐東海上臺之初,首先注意,着手進行,宜乎爲中外所屬望,交口贊同也。況集靈囿之會議,主戰派亦有悔禍之心,上海灘之焚煙,領事團且有開會之助,祝南北之統一者在此,起斯民之膏肓者亦在此,豈非中華民國之一大轉機,饒有革新之望乎?乃觀於後來之結果,俱乏成效,屢次議和,而衝突如故,屢次禁菸,而吸售如故,徒見長官之忙碌而已,徒見存土之焚銷而已,天豈未欲平治民國耶?何事與願違若此?至若債務之日增,吏民之兩困,元氣已枵,如何持久?有心人固杞憂無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