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桃枝看到全場的人,都不免對她注意,她覺得在這裏坐着,很感到無聊,因之輕輕地離開座位,很快地走出戲院子大門,就回家去了。坐在車子上,回想到戲院子裏的一幕,心想那些聽歌的人,也猜不到這是怎麼一回事,讓他們當一件有趣的新聞去談,也許會猜到是神仙下界,變化着人去搭救的呢。我這五十塊錢,也是非這樣的花着不可,若是好好地交到莫新野手上,他必定想着,他是一個藝術家,如何能用一個歌女的錢呢。哎呀!慢來!錢我是已經花了,設若嬸孃知道了這件事,她豈肯和我干休?今天晚上,我要早些到茶樓上去,叮囑金老闆兩句,叫他不要告訴我嬸孃,好在也不過是五十塊錢的事,總不至於絲毫想不到法子。在她這樣想着,心裏比較舒服一點,然而人力車子已經停在垂楊旅社的門首了。桃枝無精打采地付了車錢,進裏面去,茶房首先迎着她笑道:“李老闆,你纔回來,把你嬸孃急壞了。她已經到外面去找了你三四回,現在還沒有回來呢。”桃枝一想,準是金老闆把我請假的話,又告訴了她。不然,何以她會這樣的着急找我呢?一看手錶,已是五點多鐘,料着她不久也就快回來的,且在屋子裏等着。
過了一會兒,聽到前面電話機邊,有茶房說話,他道:“李老闆早回來了,不必找了。”這好像是嬸孃打回電話來問這件事了,她的注意,也可想而知了。少不得這五十塊錢的事,她也聯想到的,以爲我是拿着這五十塊錢做川資要逃跑了。於是找了一本小說書,閒躺在牀上,一點事沒有似的,安然地看小說。直到六點多鐘,孫氏急急忙忙走到房裏來了。一見桃枝躺在牀上,嘆了一口氣道:“唉!你倒自在,把我的魂都嚇掉了。你到哪裏去了這半天?”桃枝只當沒有聽到,依然看她的小說。孫氏道:“姑娘,你還生我的氣嗎?我說錯了,賠你一個禮,也就行了吧?”桃枝道:“我生什麼氣,我休息休息,跑累了。”孫氏道:“我真跑累了呢,下關的火車站,浦口的火車站,我都到了。你平常出去,我是不疑心的,小香的母親到這裏來,說你早回來了,追到六朝居,又說你拿了五十塊錢走,你想我多害怕。你要是真生氣走了,你叔叔問我要人,我怎麼對答他哩?非尋短見不可了。”桃枝笑着坐起來道:“跑了一個人不要緊,跑了一堆錢,就太可怕了。嬸孃,你放心吧,我做事光明磊落,不會偷了跑的。就是要走,我也要想法子和你們大大弄上一筆錢,把我的身子贖了出來。”孫氏見桃枝還有生氣的樣子,就不敢多說話,默然地坐在一邊。直到一塊兒吃飯的時候,孫氏纔開口道:“據金老闆說你拿了五十塊錢……”桃枝不等她問完,便答道:“不錯,我拿了五十塊錢,我已經用掉了。你問這錢怎麼樣?還要我拿出來嗎?這並不是包銀,是人家點戲的錢,我要用,我就用,不能受什麼人的干涉。”孫氏道:“點戲的錢,就應該歸你的嗎?這是哪個定的規矩呢?”桃枝道:“點戲的錢我不能用,又是哪個定的規矩呢?”孫氏見桃枝板着臉瞪着眼,那樣憤憤不平的樣子,這話不能向下說了,只得默然不做聲。
把飯吃完了,旅館的賬房,走進來了,笑着點一點頭道:“李老闆,借幾個錢給我們用用吧。這個月的錢,已經逾期好些天了。”桃枝微笑道:“你早也不和我要錢,遲也不和我要錢,知道我拿了五十塊在身上,就向我開口。但是你的消息,還不大靈通,我這五十塊錢,右手拿進來,左手拿出去,已經花光了。”賬房笑道:“李老闆,不要和我們爲難了,你借個二三十塊錢我們用用吧。”桃枝正色道:“住旅館自然該給錢的,我和你爲難做什麼?不過我今天真把錢用完了,遲兩天來拿,也不要緊,好在我是跑不了的。”賬房遲疑了一會子,也不便深說,只得走了。
孫氏道:“當真你就一個錢也不拿出來嗎?我自然管不了你,我會寫信到上海去,告訴你的叔叔,以後你就莫想在金老闆手上拿錢用了。”桃枝冷笑道:“告訴叔叔也不要緊,大概只要得了我的錢,要不了我的命。”孫氏道:“我也知道,你這五十塊錢是怎樣的花了,大概送給了那個姓於的吧?”桃枝道:“你不要瞎說,人家雖窮,是有人格的人,你把人家當拆白黨看待,那是你自己戴上有色的眼鏡了。”孫氏道:“哼!你不要和他裝面子了。你五十塊錢,若不是送給了他,你爲什麼不說出來是怎樣花掉的?而且我也沒有看到你帶一個銅板的東西回來,不見得是一餐吃掉了吧?”桃枝道:“不過是五十塊錢的事,你就那樣看不起人。老實說,這五十塊錢,我收在身上,並沒動用一文,但是你越逼得兇,我越不拿出來。”說着拍了一拍衣上口袋邊。孫氏聽她如此說,也相信錢還在身上,就不敢多說了。
談談話,又到了上場的時候,桃枝默然地到六朝居來。心裏想着,這五十塊錢若不拿出來,嬸孃也沒奈我何。不過她一口咬定是我送給於水村用了,我又舉不出什麼反證,這不是很討厭的事嗎?我若照實說了,那還是爲水村的朋友花了,當然她還疑心到水村身上。無論如何,我應當把這錢籌出來,交給嬸孃爲是。心裏如此想着,就一點精神沒有,到了後臺,也只是枯坐着,不像往日那樣笑嘻嘻的了。老劉忽然在前面走來了,到了她面前,低聲笑道:“那個萬先生來了,就只他一個人。他說他在朋友家裏打牌,臨時請了假,由人代替他,他溜了來聽你唱幾句。他問問你能不能去替他打幾牌呢?”桃枝道:“你這話還沒有說完,我來接着說。我若答應去,可以點我幾個戲。我若不去,他就不花這冤錢了。”老劉笑道:“人家可沒有說這話。”桃枝道:“他嘴裏沒有說出來,心裏一定是這樣說的。”老劉笑道:“我哪裏有這樣聰明,連人家的心事,都看得出來呢?”桃枝道:“你想我說的話對不對?”老劉笑道:“大概是這樣。”桃枝笑道:“這不完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又何嘗不明白呢?你可以去對他說,我可以去的,不過我不能太夜深了回來。”老劉答應着去了,過了一會,又笑着走進來。手上已是拿了一卷鈔票。
金老闆在一邊看到,已迎上前去說話了。金老闆迴轉頭來對桃枝道:“今天點了二十個戲,這也就算不少了。”桃枝笑道:“自然不少。人家是送禮,兩個戲,也未必就算少呀。”小香笑道:“桃枝姐先來的時候,是愁眉不展,現在也笑容滿面了。”
桃枝道:“還有的話,我替你說了吧。先前情人沒來,心裏很難過,現在情人到了,就開了笑容了。”這一下子,說得在後臺的人都笑起來。到了上場去唱戲的時候,她還回轉頭來,對大家點點頭說:“我要去會情人了。”大家看了她那神氣都笑着只搖頭。桃枝走到臺上,果然見萬有光一個人坐在一張茶桌上。見了桃枝,他先嘻嘻地笑着,鼓了兩下掌。桃枝一唱完,他連忙就向老劉丟個眼色。老劉走過去,他拿了一塊現洋,塞在老劉手心裏。低聲道:“這個給你了。你去對桃枝說,我的車子在樓下,我坐在車子上等她。”老劉笑道:“行長,謝謝你,她一定來的。”萬有光下了樓,一開車子門,只見桃枝靠了車座靠背,很自然地坐在那裏,轉着眼珠,發出微笑。萬有光坐在車子上,笑道:“你倒先來了,我料不到。”桃枝道:“我這人就是這樣爽快,答應了來就來,不能來就不來,一個賣唱的姑娘罷了,擺個什麼架子?”萬有光點點頭道:“你這話很實在,我們也很願交這種朋友。”桃枝道:“那是什麼緣故呢?”萬有光道:“有了這種朋友,我們雖不免多碰幾個釘子,但是遇到有什麼約會的話,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至於白用什麼心思的。”桃枝笑道:“據你這樣說,男子和女子交朋友,就是要轉她的念頭,換一句話說,就是爲了轉女人的念頭,就和女人交朋友,這話對不對?”萬有光笑道:“對是對,但是也不可一概而論,我就不是這種人。”桃枝道:“好極了。我也看出了你不是這種人,才和你交朋友的,不過多少還有點疑心,現在你一說明,我更是放心了。”萬有光什麼話也不能說了,只是向着她微笑。
不知不覺之間,汽車已經開到了一家很大門樓的門口,只看那八字樓門的橫樑上懸着斗大的白瓷電燈泡,只憑這一點,就不是個平常的住宅,這裏面自然又是很熱鬧的盛會了。下了車,萬有光在前引路,到了裏面,乃是一所半中半西的屋子,轉了兩個彎,走到一個大客廳裏,便已聽到人語喧譁之聲。由客廳東側,開一個門,垂下一幅白布簾子,一股子濃濁的熱空氣,由門簾子縫子裏向人直撲了來。萬有光在客廳裏先叫起來道:“我贏了,我贏了,我把貴客請來了。你們認東道不認東道呢?”他如此一叫,屋子裏人哄的一聲,都擁了出來。桃枝一看,除了柏正修、洪省民而外,還有兩個人不認得。萬有光便介紹着,指着一個穿西裝的說:“是這裏主人翁邵革新先生。”一個穿學生裝的,“是熊新民先生。”年紀都不過三十上下,自然都表現着有作爲的樣子。桃枝一一的和他們點了頭。邵革新笑道:“萬先生的眼力不錯,真好!”洪省民笑道:“這不能說是他的眼力不錯,要說是他的手段不錯。我物色李老闆,遠在他沒到南京來之先。只是李老闆對於我,始終是愛理不理。一到萬行長來接交李老闆,那就不然了,只一認識,馬上就用名片來請。”熊新民笑道:“我真不料歌女裏面,有這樣傑出的人才。若是早就知道,我就不顛倒我們衙門裏的花瓶了。”
大家說笑着,把桃枝讓到那裏面屋子去。只見電燈下面擺了一桌麻雀,桌子四角,附帶着四個茶几,上面擺了茶杯香菸筒乾溼果碟,有一張茶几上,還擱着兩個啤酒瓶子,這可知他們的賭錢,乃是極舒服的了。洪省民扯着萬有光的衣袖道:“我替你打了六圈,總算好,並沒有輸,你自己上陣吧。”萬有光道:“不行!我巴巴的把客接了來,讓人家呆坐在一邊不成?”熊新民笑道:“你就讓省民代你招待招待李老闆,也不要緊,他還有那種魄力,在你當面,把你的愛物奪了去嗎?”桃枝笑道:“我雖是初次來的客,我實在忍不住要說兩句了。像熊先生這樣嶄新的人物,怎也是把女人當玩物呢?一個人交朋友,雖然有厚薄,張三也可以親近,李四也可以親近,怎麼說是當面奪了去?把我當個什麼呢?”熊新民笑道:“差點兒讓李老闆挑了眼去了。這個物字,並不要緊呀,李老闆不也是說了我一句嶄新的人物嗎?”桃枝笑道:“難怪人說,新人才別什麼不打緊,這演說一項本事,是舊來的人千萬趕不上的,果然果然。”萬有光見她詞鋒犀利,怕她得罪了人,拉着她在牌桌邊的一個空位子坐下。笑道:“你替我打吧。”桃枝笑道:“這算解決了,大家都等着異性來調劑了。”說着這話時,那一雙星眸,在三位同桌的臉上,射着一轉,熊新民首先哎喲了一聲。洪省民道:“你這是爲什麼?哪個打了你嗎?”熊新民笑道:“她的眼珠向我身上一轉,我簡直去了半條命。她若是老坐在桌上,我們都會讓電觸死,還不哎喲嗎?”邵革新道:“人總是要死一次的,若是能這樣觸電觸死,我是很願意的。”說畢大家哈哈大笑起來。桃枝道:“萬行長,你是要我來打牌的,你還是要我和大家開心的呢?”萬有光笑道:“打牌,打牌,大家不要鬧了。”
桃枝一看面前擺着許多籌碼,便拿了一根最大的舉着問道:“這是多少錢?”萬有光笑道:“我們打小牌,消磨時間,這根籌碼算五十塊。一人只有一根。”桃枝道:“你面前有兩根了,那麼,贏了五十元了。”萬有光笑道:“可不是!你和我好好地打,不要輸了。”桃枝眼珠一轉,笑道:“你放心,我不會輸的。我若是打的時候,我就放出電光去,讓他三個人都觸上電,那麼,自然是我一個人贏了。”邵革新道:“李老闆,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話,我們不負責任了吧?”桃枝笑道:“不負責任的,你只管開玩笑吧。”於是四個人說笑着,打起牌來,萬有光、洪省民只在各人身後轉着看牌。
他們所剩下的只有兩圈牌了。桃枝說笑着將牌打完,雖沒有輸,卻也沒有贏。因伸了一個懶腰,笑道:“沒有意思,替人家贏了也好,替人家輸了也好,這樣平平而過,沒有意思。無論什麼事,我都喜歡個痛快,這太平庸了。”邵革新道:“李老闆要玩一個痛快也可以,請你今天不要回去,我們今天來推一夜牌九。”桃枝道:“玩半夜,就玩半夜,但是我沒有錢。”萬有光聽了這話,簡直從心裏要笑出來。因道:“你要多少錢輸,全包在我身上。”說着,伸手一拍胸脯。桃枝道:“我有個要求,就是勝也好,敗也好,我先要提一筆錢,揣在身上。回去的時候,我嬸孃若是要問我的時候,我就好請錢大哥替我說話。”萬有光道:“這是自然,不成問題,不成問題。你不信,我這裏先付。”着說,在身上掏出一搭鈔票,也來不及數多少,就向桃枝手上一塞。她一看是十元票子一小沓,大概不會少於五十元,便笑向萬有光道:“我要打一個電話回去報告一聲。”萬有光笑道:“李老闆,你當面騙人啦。你打電話回去,不是報告一聲,乃是和你嬸孃報個信。我猜,過一會兒,你嬸孃就該來了。”這裏的自動電話機,就放在旁邊桌子上,桃枝一個指頭,正塞到撥號碼的機紐眼裏去,聽到這話,手指頭一縮,笑道:“我就不打電話,我要回去就回去,難道還能綁我的票嗎?”萬有光道:“當然不能夠,李老闆說的話,決不失信,也用不着綁票。”桃枝拿了一支香菸,向嘴裏抿着,擦了火柴點着。人向沙發椅上很高地落了下去坐着,那繃簧彈着她顫了兩顫。手指夾了香菸,噴出一口煙來,斜視着萬有光微笑道:“你這話上當了。你說了只要我賭錢的,那麼,我今天不走,也只能在這裏賭錢,若要我履行別的條件,你對我就算失信了。”萬有光聽她這話,倒默然了。柏正修道:“不行,我明天還有事,要我賭到天亮不能夠。”熊新民道:“我和老邵也是有事的。”
桃枝道:“不必說了,我全明白。你們要我賭錢是假的,要我賭到深夜,陪萬行長到旅館裏去是真的。對不對?”說着斜視着洪省民只抽菸。洪省民一伸大拇指道:“李老闆痛快,那我們就不必多說了。”桃枝道:“既然如此,也好,我把這身子和萬行長賭一賭。”萬有光坐在一邊只是笑,洪省民道:“怎麼個賭法呢?”桃枝道:“我們要陪個萬里江山一點墨,好歹只憑一下,兩下都不算。請哪位用紙塊寫兩個鬮,一張紙上寫我贏了,一張紙上寫我輸了。我抓着贏的,再拿五十塊錢,要萬行長的汽車送我回家。我抓着輸的,我就陪萬行長回旅館。後事如何,你各位就不必過問。不過在我們這問題未解決之先,大家做一個公正人。”洪省民道:“這話太痛快了,太公道了,就是這樣辦。”於是掉轉身,向萬有光丟了一個眼色。因道:“這個鬮,就讓我來寫吧,但是一層,我要避開寫。”桃枝道:“那當然。邵先生,我請你做代表,你去監督洪先生寫,不讓他在鬮上做什麼記號。”
邵革新笑着答應了一聲,於是和洪省民一路到外面書房裏去,預備紙鬮。邵革新低聲笑道:“你怎樣的寫法,一老一實,寫上一輸一贏嗎?”洪省民笑道:“依着你怎麼辦?”邵革新笑道:“我們應當幫老萬一個忙,你只管寫兩個輸字,隨便她拿那一張,她也是輸。”洪省民笑將紙鬮寫好了,搓成一小團,然後一路到小客室裏,將紙鬮放在桌子中心,笑道:“鬮來了,哪個先拿?”桃枝道:“自然是我先拿。你們都是一氣的,萬行長先拿,他會知道哪張是贏的。”洪省民道:“好!你先拿。”桃枝道:“且慢,我是賭博品之一,已經擺在這裏了。萬行長的錢呢?”洪省民一掏身上,掏出一疊鈔票,一五一十,數了五十元放在桌上,將手按了一按,笑道:“當然,要賭你一個心服口服。”說着,向後一退。
桃枝一伸手,按住了一個紙團,笑道:“老天爺,保佑我贏了吧。”萬有光看到,也一伸手,要去拿那個剩下的紙鬮。桃枝將他的手一撥道:“且慢!只有兩個鬮,這個勝了,那個就敗了。這個敗了,那個就勝了,用不着看了。這樣辦,你同意不同意?”萬有光隨口答道:“這可以同意。”桃枝道:“同意就好,鬮是我先抓了,我問大家一聲,打開一看,算事不算事?”大家笑着,都連說算事。桃枝道:“若是不算事呢?”萬有光道:“你也太仔細了,不算事,我們都不是人類。”桃枝笑道:“好!一言爲定。我手上的鬮還沒有抓起來,這個我不要,算是萬行長的。那個剩下的,算是我的了。”說着,把鬮拿起,送到萬有光手上,笑道:“打開來看吧,我祝你勝利。桌上那個,你同意不看的,就不必看了。”說着,撿起來向嘴裏一拋。
萬有光望了一望洪省民,心想,也許有望,打開來看時,卻是“我輸了”三個大字。桃枝一伸手,將那五十元鈔票,搶到手裏,向袋裏一插,將口裏的紙鬮,向痰盂子裏一吐。向沙發上一倒,昂着頭枕了椅靠,哈哈大笑起來。一屋子人面面相覷,做聲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