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第三十五回 新菜续(5)

    女御年纪还轻,尚未深解世事,加之身在宫中,职务多忙,凡事不能顾虑周至也。大凡公主,务须教养得十全十美,使人无可指摘。心意坚定,能够泰然度送岁月,教人不须顾虑。公主不比臣下: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嫁个门当户对的丈夫,教养不足自有丈夫补助也。”紫夫人答道:“我虽不会好好地教育,只要一息尚存,无不尽忠竭力。但不知天命如何耳。”她久病新愈,难免有怯弱的感觉,听见槿斋院与胧月夜尚侍如意称心、毫无阻碍地入了佛门,不胜羡慕之情。源氏说:“尚侍所用尼僧装束,她那边的人目下尚未做惯,应由这里送去。袈裟是怎样缝制的?请你吩咐人做吧。我想请东北院里的花散里夫人也做一套。过分严肃的法服,阴气沉沉,教人看了讨厌。总须带点优雅之趣才好。”紫夫人命人缝了一套深宝蓝色的尼装。源氏召唤作物所①的人来前,私下吩咐他动工制造尼僧应用各种器物。茵褥、锦席、屏风、帷屏等,都十分秘密,特别加工制造。

    ①作物所是中古禁中制造器具、雕刻品、锻冶品之所。

    为了上述种种事情,入山修行的朱雀院的五十庆寿,延期到秋天举行。但八月是夕雾大将的生母葵夫人的忌月,夕雾未便出席指挥乐队;九月又是朱雀院的母亲弘徽殿太后的忌月,庆寿只得定在十月。但到了十月,三公主病重起来,又延迟了几天。柏木卫门督的夫人落叶公主,于十月来到朱雀院邸宅贺寿。她的公爹前太政大臣亲自备办贺礼,隆重而又周到,其仪式尽善尽美。柏木乘此机会告个奋勇,也来贺寿。然而身心还未复健,一直萎靡不振,象个病人。三公主也局促不安,负疚在心,日夜悲叹。怀胎月分多了,身体不胜痛苦。源氏虽然怀着不快之感,但看到这个娇小玲珑而弱不禁风的人身患病苦,亦觉十分可怜,不知将有什么变化,左思右想,十分忧闷。这一年做了种种法事,忙忙碌碌地过去了。朱雀院闻知三公主怀孕,不胜挂念。曾有人奏闻:“源氏大人近几月来常常住在外面,几乎绝不回家宿夜。”因此他很怀疑:公主怎么会有喜呢?心中纳闷,便觉世间男女问题实甚可恨。他听说紫夫人患病期间源氏为了照料病人,久不来三公主处,心中已经感觉不快。后来又闻紫夫人病愈之后,源氏还是疏远三公主,他便疑心:“难道源氏外宿期间,三公主犯了过失?她自己不懂得这些事,只怕有些品性不良的侍女为非作歹,出了什么事情。在宫廷中,男女互相通信,本是风雅之事,但有时也会发生荒唐的事故,其例时有所闻。”他竟如此猜想。世俗琐事,朱雀院均已抛舍,惟父女之爱,犹自未能忘怀,于是写了一封详细的信给三公主。信送到时,正好源氏在六条院,便阅读了。但见其中有云:“只因无甚要事,所以久不通问。音信暌隔,日月推迁,使我不胜悬念。汝近身患疾苦,我闻知详情以后,诵经念佛之余,时深挂念,不知近日如何。人生于世,即使寂寞寡欢,或遭意外之变,亦应耐心忍受。轻信人言,自以为是,而怀恨于人,实乃下品行为。”诸如此类,都是教训之言。源氏看了,深为同情。独自寻思:“上皇当然不曾知道那件秘密的祸事,因此认为罪在于我,一味怨我无情。”对三公主说:“你写回信时将如何说法呢?如此伤心的信,我看了也很痛苦!我虽知道你有意想不到之事,但并没有使外人觉察到我对你有所怠慢啊。不知是谁告诉你父亲的。”三公主羞耻不堪,背转身去,神情非常可怜。她面庞清瘦,神思恍惚,姿态反而更加优雅妩媚了。

    源氏又对她说:“上皇早就看出你太孩子气,非常担心,看了这封信便可知道。自今以后,你万事必须小心谨慎。我本来不想对你如此直说,但教上皇知道我辜负了他的嘱托,我很不安心,又甚抱歉,所以不得不向你说明。你不仔细考虑,一味轻信人言,心中只管恨我疏慢冷淡,又见我年纪老大,姿态丑陋可厌,一使我觉得遗憾而又伤心!但愿你在上皇住世期间,顾念他向我嘱托的一片苦心,暂时忍耐,把我和年轻人同等看待,不可过分轻视。我从小就怀抱出家学道之大愿,不料几个愿力不宏的女人,反而比我先入佛门,真教我惭愧无地!倘能由我自己作主,我对尘世决不会迷恋不舍。只因你父亲出家之时,将你托付与我,叫我代他保护。我体谅他的苦心,且喜得他信任,便遵命接受嘱托。我若追随了他,争先出家,也将你抛弃不管,你父亲将谓我失信背约,因此未能如愿以偿耳。我所关怀的子女,现在都已成长,不复是我出家的羁绊了。明石女御将来如何虽不可知,但子女日渐众多,只要我在世时平安无事,以后不须担心了。此外诸夫人,都顺从我,都已到了不惜与我一同出家的年龄。我的顾虑便越来越减轻。你父亲世寿所余无多,而且病势日见沉重,心情常是郁结。今后你切不可再度流传意外的恶名,使他听了伤心!他在现世已很安稳,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只是妨碍他往生极乐,其罪实甚可怕!”话中虽然不曾明言柏木之事,然而针针见血,使得三公主眼泪淌个不住,伤心之极,竟至昏迷不省。源氏也哭起来,说道:“从前我听老人教训,觉得很不耐烦,想不到现在自己也变了老人。你听了我这番话,大概也觉得这个讨厌的老翁絮聒不休,很不耐烦吧?”他自己也觉得可耻。便把砚台取过来,亲自磨墨,又取出信笺,教三公主写回信。但三公主两手发抖,一时写不出来。源氏推想:她对柏木那封详细的情书写回信时,恐怕是洋洋洒洒,畅所欲言的吧。便觉此人十分可恶,对她的怜爱之心全都消失了。然而还是教她如何措词。后来又对她说:“你要上朱雀院贺寿,本月已经来不及了。况且你姐姐二公主的贺仪非常体面,你这怀孕之身,和她并肩拜寿,恐怕相形见绌吧。十一月是父皇桐壶帝的忌月。年底事情又很烦忙,况且那时你的身子更加难看,叫汝父看了不快。然而总不能一直延搁下去。你不可只管忧愁苦闷,快把精神振作起来。形容如此消瘦,应该好好调养。”可知他毕竟是怜爱她的。

    在从前,无论何事,凡是有关娱乐的,源氏必然特地召唤柏木卫门督前来,和他商量办法。但是近来绝不通问了。他也曾顾虑到别人疑心。然而又想;“如果和他见面,他把我看作毫不知情的糊涂汉,我很可耻;我看到他,也不能平心静气。”因此柏木好几个月不来参谒,他也并不怪他。一般人总以为柏木还在生病,而六条院今年也不办游宴之会。只有夕雾大将猜到几分,他想:“其中定有缘故。柏木是个好色之徒,我早就看出他的心事,大约不堪相思之苦了。”但他不曾想到已经成了铁定无疑的事实。

    匆匆到了十二月。三公主定于初十之后赴朱雀院贺寿。六条院殿内练习舞乐,热闹得很。在二条院养病的紫夫人还未归来,听说六条院试演舞乐,心思静不下来,也就迁回来了。明石女御也来归宁。她此次所生的又是一个皇子①。她的子女成群,个个都长得非常可爱,源氏朝夕含饴弄孙,自喜老年多福。试演舞乐之时,髭黑右大臣的夫人玉鬘也来观赏。夕雾在试演之前,先在东北院练习音乐,每日朝夕演奏,花散里听得多了,所以试演之日不来观赏。柏木卫门督不参加这个盛会,未免美中不足,使人觉得扫兴。而且外人也要奇怪,疑心有何原因。因此源氏只得派人前去邀他。柏木以病重为由,婉言辞谢。源氏想道:“他虽然如此说,其实并无重病,定是心中有所顾虑。”他觉得可怜,便特地写一封信去邀请。柏木的父亲前太政大臣也劝柏木:“你为什么辞谢?六条院大人将误解你有何用意呢!你又没有大病,耐着性子去吧。”柏木蒙源氏再度相邀,觉得情面难却,便到六条院来了。

    ①此人后来称为匂皇子或匂亲王,是最后十回中主角之一。

    柏木到时,王侯公卿们尚未到齐。源氏照例叫他走进近旁的帘内来,把正屋的帘子放下,和他会面。但见柏木非常消瘦,脸色发青。他本来不及诸弟那么愉快活泼,而温厚周谨,则胜于常人。但今日态度特别斯文一脉。源氏觉得此人作为公主之婿,实无瑕疵可指。只是此次之事,男女两方都太糊涂,其罪不可原宥。他向柏木注视,心中觉得可恶,但脸上绝不表示,还是亲切地对他说道:“只因无甚要事,所以久不见面了。近几月来,我为了照顾两处病人,心烦意乱,片刻不暇。在这期间,这里的三公主欲举办法事,为朱雀院祝寿①,但亦未能顺利进行。现在年关已经迫近,诸事都不能办得如意称心,只得奉献一些素菜,聊以应名而已。称为祝寿,似乎排场十分盛大,其实不过是教上皇看看我家所生许多子孙而已。因此我就发心叫他们学习舞蹈。寿宴上舞乐总是少不得的。惟指导拍子的人,想来想去,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可请。所以我不怪你长久不来,定要邀你到场。”他说时和颜悦色,毫无别意。柏木反而难为情起来,面孔都变色了,一时说不出答语,好容易开口道;“我也闻知大人为各处病人之事烦忙。我自今春以来,患了讨厌的脚气病,最近发作得很厉害,踏也踏不下去。日子久了,身体愈见衰弱。因此连宫中也没有去,一直笼闭在家中,仿佛与世隔绝了。家父对我说:‘今年朱雀院龄满五十,我家应该特别隆重地为他祝寿。’但他又说:‘我已不惜挂冠悬车②,身无官职,参与贺寿礼式,无有适当座位。你官位虽然还低,但与父亲同样怀抱大志。让上皇看看你的抱负吧。’家父如此催促,我只得熬着重病,前往拜寿。家父知道:朱雀院专精佛道,近来生活益见清静,料想他不喜欢领受过于隆重的贺仪,所以万事崇尚简略。朱雀院所深愿的,是大家静静地谈谈,我们应该顺从他的愿望。”源氏早就听说落叶公主为父皇举办盛大寿宴,现在听见柏木说成父亲主办,觉得他用心很周到。便答道:“一点也不错!世人都以为简略就是疏慢,只有你知情达理,所以能说这话。如此说来,我的见解很对,以后我更放心了。我家夕雾在朝廷,也逐渐象大人模样,但对此种情趣,向来不感兴味。关于上皇,无论何事,你总没有不详悉的吧。就中对于音乐,我知道他特别爱好,而且非常精通。出家为僧、舍弃世事之后,可以静心听赏,现在一定更加爱好音乐了。我想请你和夕雾共同努力,好好地教养那班学舞的童子。那些专门技师,只是精通自己的业务,却不懂得教养,不足道也。”说时态度非常亲切。柏木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心中惶惑不安,很少说话。他只巴望早点儿离去,因此并不详细回答。后来好容易脱身而出。夕雾在东院花散里夫人那边训练乐人和舞人,得了柏木的帮助,装束等又添了些新花样。夕雾已经尽心竭力,而柏木用意更加周详。可见此人对于此道修养甚深。

    ①朱雀院是出家人,故祝寿时举办法事。

    ②《后汉书·逢萌传》:“王莽杀其子宇。萌谓友人日;‘三纲绝矣,不去祸将及人。’即解冠挂东都城门,归将家族浮海,客于辽东。”古文孝经:“七十老致仕,悬其所仕之车置诸庙。”辞官曰“挂冠”,曰“悬车”,本此。

    今日是试演之日。但因诸位夫人都来观赏,故表演者也要打扮得好看些。贺寿当日,舞童应穿灰褐色礼服和淡紫色衬袍。今日则穿青色礼服和暗红色衬袍。三十个乐人,今日都穿白衣服。乐队设在与东南院的钓殿连接的廊房中。从假山南端出发,走向源氏面前,一路上演奏《仙游霞》之曲。其时空中疏疏地飘下几点瑞雪,令人想见不久即将腊尽春回。梅花也已含苞欲放了。源氏坐在厢房帘内,只有紫夫人的父亲式部卿亲王和髭黑右大臣二人奉陪,其余王侯公卿都坐在廊下。今日不是正式贺寿,故并不安排盛筵,只是寻常招待。髭黑右大臣家玉鬘夫人所生四公子、夕雾大将家云居雁夫人所生三公子,以及萤兵部卿亲王家的两位王孙儿子,共舞《万岁乐》。大家年纪都还很小,姿态非常可爱。此四人都是富贵之家的子弟,都长得眉清目秀,打扮得衣冠楚楚,想是观者胸有成见之故,都觉得异常高贵。还有,夕雾大将家惟光的女儿典侍所生二公子和式部卿亲王家的公子——前任兵卫督、现称为源中纳言的——二人共舞《皇麞》。髭黑右大将家玉鬘夫人所生三公子舞《陵王》,夕雾右大臣家云居雁夫人所生大公子舞《落蹲》。此外又有《太平乐》、《喜春乐》等,都由源氏一族中的公子及大人表演。天色渐暮,源氏命人把帘子卷起,便觉另有一般美景,诸孙儿的容貌实在艳丽,舞姿新奇可贵。这是因为舞师、乐师悉心教练,各尽所能;又加了夕雾与柏木的精深博雅的指导,所以舞姿特别美妙。源氏觉得处处都很可爱。王侯公卿中年纪较大的人,都感动得流下泪来。式部卿亲王看了孙儿辈的舞姿,欢喜之泪流个不住,鼻子都发红了。源氏言道:“年纪一大,便经不起感动,容易流眼泪。卫门督注视着我微笑,使我觉得很难为情。须知你的青春是暂时的!年光不会倒流,谁也逃不了衰老呢!”说着,向柏木注视。柏木的神情显然比别人消沉,他心中实在非常苦闷,连这种优美的舞蹈也无心欣赏。如今源氏装着醉态,特地点他的名说这番话,看来似乎是开玩笑,却使得他心中更加难过。酒杯巡回到他面前时,他只觉得头痛,举杯略微沾唇,就此混蒙过去。源氏看了大为不满,一定要他拿住酒杯,屡次劝他饮干。柏木无可奈何,困窘不堪,那神态异常优美。

    柏木心中恼乱,忍受不住,未曾终宴先告辞了。回家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想道:“我今天并不曾象往常那样喝得大醉,何以如此痛苦呢?大概是由于良心苛责,所以弄得头昏眼花吧?我自己觉得向来并不如此怯弱呢。真是太不中用了!”他自己可怜自己。但这不是一时的酒醉,柏木从此生起大病来了。父亲前太政大臣和母夫人都很着急。他住在落叶公主那边,父母很不放心,要他迁回大臣邸内来养病。但是落叶公主舍不得他,样子又很可怜。在以前太平无事之时,柏木对于夫妻之情漠不关心,以为将来总会好转,所以并不十分爱她。但是此次要他迁走,他忽然担心起来:这一别不成为永诀么?心中异常悲伤。把落叶公主抛弃在这里,让她独自悲叹,又觉得很对她不起,因此越发痛心。落叶公主的母亲也很悲伤,她对柏木言道:“世事都有惯例:与父母不妨别居,夫妻则无论何时决不分离,向来都是如此。如今把你们两人拆散,直到你病愈为止,这期间实在教人担心。我劝你暂时在此间养病吧。”便在自己身边张个帷屏,亲自看护他。柏木答道:“尊意诚属有理。我身微不足数,其实不配高攀。猥蒙公主下嫁,衷心感激。为欲表示答谢,但望此生长寿,教公主看我这小小前程逐渐晋升。不料现在竟患如此重病,深恐连这一点愿望也不能达成,言念及此,自伤命蹇,但觉死也不能瞑目。”说罢,两人相向而哭。他不想立刻迁居父母家去。但母夫人也不放心起来,派人对他说道:“你怎么不想先见父母呢?我每逢身体略有不适、心情沉闷无聊之时,一在许多子女之中,总首先想见见你,见了你便觉安心。如今叫我大失所望了!”母夫人的怨恨亦属有理。柏术便对落叶公主说道:“大约是由于我比诸弟先出世之故吧,父母对我一向特别重视。现在还是很怜爱我,暂时不见就要挂念。因此我今到了大限将临之时,若不与父母相见,我的罪孽深重,死后也不能安心。故我只得迁去。你倘闻知我病濒危,务望悄悄地前来探望,我们必能相见。我的本性异常愚痴,凡事都有疏忽不周之处,思之实甚悔恨!我想不到自己如此短命,一向总以为来日方长呢。”便啼啼哭哭地迁居父母邸内。落叶公主独留自宅,不堪想念之苦。

    前太政大臣邸内迎回柏木之后,大办祈祷,喧哗扰攘。柏木病势虽重,并不立刻濒危。只是长久不进饮食,胃口大坏,连一点柑子也不想吃,精神日见萎靡。这位当代有识之士,身患如此重病,世人莫不叹惋,没有一个不来慰问。皇上及朱雀院也屡次遣使问病,表示十分关切之意。柏木的父母更加悲伤了。六条院主人闻知柏木病重,也很吃惊,屡次遣使向前太政大臣殷勤慰问。尤其是夕雾大将,与柏木交情甚厚,故亲来看视,真心地忧愁叹息。

    朱雀院五十庆寿,于十二月二十五日举行。柏木这位名重一时的大臣患了重病,他的父母亲和许多兄弟、以及这高贵家族中的人,都正在忧伤悲叹。此时举办贺宴,似乎不能尽兴。然而此事已经一延再延,不能就此搁置,怎么可以再缓呢!源氏推想三公主心中不快,甚是同情。庆寿之日,照例由五十处寺院诵经礼佛。朱雀院所居之寺中,则礼拜摩诃毘庐遮那①。

    ①摩诃毘庐遮那即大日如来佛,是密宗佛教的本尊。此文似乎未了。据国学家石川雅望说,原本此处大约缺少一行,或损失一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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