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散文集胜利十年——胜利万年

  今年九月三日是我们抗日战争胜利的十周年纪念日。

  在这十年里,中国的变化有多么大呀!恐怕没有任何一部书能够正确而扼要地(且不提详尽地)介绍这些变化吧?何况我现在只打算写一篇短文啊,真教我从何说起呢!

  只好说说个人的感想吧。就是感想也不见得能够写好,事情实在太多太大了。只随便一想吧,有的事虽已过去好几年,到如今想起来还令人颤抖;有的事又使人狂喜、高歌。这实在不易描写得好。

  真的,想起胜利后,解放前的蒋匪统治区的光景,怎能不颤抖呢?我就说这个吧,不忘掉令人颤抖的事是不无好处的。美帝国主义和蒋匪的狼狈为奸,双料压迫,真使我走到哪里都像走进地狱。记得那些事实的请想一想吧,难道不真是这样么?光说些个人的切身之痛吧:你千辛万苦用血汗换来的一元钱,哼,一眨眼已贬值到三角!你只好盘算:是你自己挨饿呢还是教儿女们挨饿?三角钱——本来是当一元挣来的——没法使一家都吃饱。你明知道,那些吸血的官僚、军阀、奸商、恶霸都因此而越来越肥,住的是洋楼大厦,穿的是美制皮鞋和丝袜,吃的是美国苹果和山珍海味,数的是成堆的美金。你明知道,他们的奢侈荒淫是因为吸足了你的血。可是你怎办呢?你叫天天不语,叫地地不应。你生活在美蒋统治下,你只好死在他们手里。没有第二句话。

  你有意见么?谁能没有意见呢?可是,你必须俯首帖耳,一声别出;就是这样,你还不一定能够保住性命。美蒋训练出来的特务是多么霸道,无缘无故地杀了你全家正如抹了一群虫蚁,你敢说话?即使你不说话,处处留神,也逃不出厄运啊。你自己或你的孩子会被美国的吉普车追上行人道来轧死。你打算去伸冤么?上哪儿?你或你的儿女被美国的吉普车轧死应当是个“光荣”!

  这不是地狱还是什么呢?北京,古老的文化城,就是这样,就是地狱!北京是这样,别处,只要是有国民党的地方,都是这样。

  解放了,毛主席来到了北京。还先说那些切身的事儿吧:钱是钱了,不再是随时越化越小,像冰棍似的东西了。物价稳定了,你不必再三更半夜就起床去等着抢购煤、米、柴、炭,而且未必买到手。你安了心。这就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啊!你可以安心睡觉了,再不用在夜里一听见拍门,不管是你的门还是邻居的门,就肉跳心惊。是的,解放后晚间还有时候拍门,那却是人民警察或邻居老大爷来告诉你未曾关好了门户,或是没有把灯火熄好。你不必再操心你的孩子了,他们出去,已不再会被抓了去下狱。一句话:解放后,人是人了,不再是特务毒打屠杀的对象了。

  啊,人是人了;不再是奴隶、虫蚁,这是多么大的变化呀!而且,宪法上就是这么写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人的心安定了,都快快活活地把劲儿拿出来干活作事;心不再是专为发愁害怕用的,而是要去考虑怎么更好地生活着,怎么努力要强。人的思想解放了,力量解放了。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变化么?

  淮河闯祸么?毛主席说:一定要把淮河修好!咱们就去了,把淮河真治好了!现在,毛主席说,教黄河清了。黄河一定会清!一定!谁也没忘了蒋匪说过做过什么吧?扒开黄河!这是他说的他做的,多少万人就那么一下子死在他手里!今天,可能随便死一个人?没有这个事!

  岂止河道呢。一切的事情都有了计划。咱们有了五年计划。这个伟大的计划给一切建设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教咱们都知道该做什么和怎么去做,照计划做事对国家和对咱们自己有大好处。咱们在解放前,真是“今晚脱了鞋和袜,不知明天穿不穿”。而今天呢,咱们不但知道自己往哪里走和什么时候走到哪里,而且知道全国人民往哪里走和什么时候走到哪里,也知道咱们的子孙往哪里走和走到哪里!这是多么了不起呢!往哪里走?走向社会主义!这是多么动心的事!往前看吧,一眼能看出几十年去,一年比一年更光明,更幸福,更美丽。解放前呢,早晨起来摸摸脑袋还长在项上就是万幸!现在,你的确是活着呢;以前,你最好不过是混了一天是一天!按照以前的混法,整个民族全无出路。按照今天的活法,今天你是有人格、有工作、有希望的人;明天你就会更尊严,更快乐,更幸福!十年的变化呀,咱们从地狱走向着人间乐园!

  解放后,我们的国际地位的提高是近百年来不曾有过的!中国人民的确站起来了!但是,我们决不去侵略任何人,我们的力量是为保卫自己,保卫和平的。帝国主义的吉普车横行乱撞,随便轧死中国人的日子是永远过去了!

  那末,咱们怎能不衷心地感激毛主席、中国共产党和革命先烈呢?咱们今天亲身体会到越变越好的变化,是他们的宝贵的血换来的呀。咱们能够睁着眼睛不管事,任凭那些反革命分子来破坏我们的建设吗?反革命是想恢复旧日的势力,再骑在你我的脖子上,教咱们睡觉都不敢睡实在了,教咱们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全双手“孝敬”给他们!你肯,你肯把毛主席给咱们的一切权利,乖乖地交给反革命,教你自己和子子孙孙永难抬头吗?说良心话吧,你肯不肯?谁能那末无知呢,你当然不肯。好,那末就拿出这几年所学到的革命劲头来吧,积极参加革命,狠狠打击反革命。这样,胜利十年就会成为胜利万年!想想从前,想想现在, 想想将来吧。想过以后,咱们就会全心全意地跟毛主席走!毛主席一定会领导咱们胜利万年!

原载1955年9月3日《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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