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已近二载，不但正规军越打越多越强，而且随时随地滋长出新的民军；暴敌每每造谣夸口，说歼灭了我们的某部队，而事实上，他所指为歼灭战的地带却像春草似的滋生了新的军队，与正规守军协合作战。这差不多是个奇迹。其所以不能算为奇迹者，就是我们有一部长久的历史给作解释。我们的人民，即使是大字不识，都知道仇恨日本，最简单的理由就是我们不甘作日本的奴隶。持着这简单的理由，我们的民众肯把血溅在敌人身上。这是历史的力量，这个力量已支持了我们四五千年，使我们老在挣扎奋斗，保持着我们的自由。我们的宣传工作，显然是不够。可是多少多少民众在被抗战宣传所感动启发之前，已去与敌人拼命；历史活在他们心中，知耻明礼的文化教养到时候会使他们热血激流，视死如归。
暴敌懂得不少中国事，可是根本不懂得中国人的文化力量，他只计算我们有多少正规军了，侦察我们有多少架飞机，以为打溃碎了飞机，战事便告完结，而一切可以任意处置。浮浅虚强的心中当然不会算计到文化力量，而且因为蓄意侵略，早已把侵略的对象视如无物，自居聪明而把别人看作猪狗，这样，暴敌便陷在烂泥中，拔不出腿来。急了，便只好发疯；生要再继续制造恐怖，使中国人颤抖屈膝。所以，狂炸重庆。有用没有呢？二年的坚决抗战已作了答复。中国人若是一吓便跪下的怯货，在南京与武汉狂遭轰炸的时候就已当魂不附体了。关于这一层，用不着再多说什么。只须补充一点：残暴与恫吓，加之于知耻明礼的人，恰好足以增高反抗与团结。痛哭过一阵的人，会不再落泪，而去咬牙复仇。暴敌轰炸的成功也正是失败。血肉横飞的惨像激动了我们更多的同情与义愤，认识了恐怖，更明白了如何在死里求生。假若不幸而有人以为轰炸便可以动摇了抗战到底的国策，他就是与敌人一样的浮浅，与猪狗一样的愚蠢无耻。
原载1939年8月10日《抗战文艺》第四卷三、四期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