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3月14日發重慶——上海)
X先生:
還是在十二月裏,我聽說霞飛坊着火,而被燒的是先生的家。這謠傳很久了,不過我是十二月聽到的。看到你的信,我才知道,曉得那件事已經很晚了,那還是十月裏的事情。但這次來的信很好,因爲關心這件事情的人太多,延安和成都,都有人來信問過。再說二週年祭,重慶也開了會,可是那時候我不能去參加,那理由你也是曉得的。你說叫我收集一些當時的報紙,現在算起,過了兩個月了,但怕你的貼報簿仍沒有重慶的篇幅,所以我還是在收集,以後掛號寄上。因爲過時之故,所以不能收集得快,而且也怕不全。這都是我這樣的年輕人做事不留心的緣故,不然何必現在收集呢?不是本來應該留起的嗎?
名叫《魯迅》的刊物,至今尚未出。替轉的那幾張信,謝謝你。你交了白卷,我不生氣,(因爲我不敢)所以我也不小氣,打算給你寫文章的。不知現在時間已過你要不要?
《魯迅》那刊物不該打算出得那樣急,爲的是趕二週年。因爲周先生去世之後,算算自己做的事情太少,就心急起來。心急是不行的,周先生說過,這心急要拉得長,所以這刊物我始終計算着,有機會就要出的。年底看,在這一年中,各種方法我都想,想法收集稿子,想法弄出版關係,即最後還想自己弄錢。這三條都是要緊的,尤其是關於稿子。這刊物要名實合一,要外表也漂亮,因爲導師喜歡好的裝修(漂亮書),因爲導師的名字不敢侮辱,要選極好極好的作品,做編輯的要鐵面無私,要寧缺毋濫;所以不出月刊,不出定期刊,有錢有稿就出一本,不管春夏秋冬,不管三月五月,整理好就出一本,本頭要厚,出一本就是一本。載一長篇,三兩篇短篇,散文一篇,詩有好的要一篇,沒有好的不要。關於周先生,要每期都有關於他的文章。研究,傳記,……所以先想請你作傳記的工作(就是寫回憶文),這很對不起,我不應該就這樣指定,我的意思不是指定,就是請你具體地贊同。還請茅盾先生,臺靜農先生……若贊同就是寫稿。但這稿也並不收在我手裏(登出一期,再寫信討來一段),因爲內地警報多,怕燒燬。文章越長越好,研究我們的導師非長文不夠用。在這一年之中,大概你總可寫出幾萬字的,就是這刊物不管怎樣努力也不能出的話,那時就請你出單行本吧,我們都是要讀的。導師的長處,我們知道的太少了,想做好人是難的。其實導師的文章就夠了,絞了那麼多心血給我們還不夠嗎?但是我們這一羣年輕人非常笨,笨得就像一塊石,假若看了導師怎樣對朋友,怎樣談閒天,怎樣看電影,怎樣包一本書,怎樣用剪子連包書的麻繩都剪得整整齊齊,那或者幫助我們做成一個人更快一點,因爲我們連吃飯走路都得根本學習的,我代表青年們向你呼求,向你要索。
我們在這裏一談起話來就是導師導師,不稱周先生也不稱魯迅先生,你或者還沒有機會聽到,這聲音是到處響着的,好像街上的車輪,好像檐前的滴水。(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