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貨商人就等在門外。
他估着價:水壺,面板,水桶,飯鍋,三隻飯碗,醬油瓶子,豆油瓶子,一共值五角錢。
我們沒有答話,意思是不想賣了。
“五毛錢不少。你看,這鍋漏啦!水桶是舊水桶,買這東西也不過幾毛錢,面板這塊板子,我買它沒有用,飯碗也不值錢……”他一隻手向上搖着,另一隻手翻着擺在地上的東西,他很看不起這東西:“這還值錢?這還值錢?”
“不值錢,我也不賣。你走吧!”
“這鍋漏啦!漏鍋……”他的手來回地推動鍋底,嘭響一聲,再嘭響一聲。
我怕他把鍋底給弄掉下來,我很不願意:“不賣了,你走吧!”
“你看這是廢貨,我買它賣不出錢來。”
我說:“天天燒飯,哪裏漏呢?”
“不漏,眼看就要漏,你摸摸這鍋底有多麼薄?”最後,他又在小鍋底上很留戀地敲了兩下。
小鍋第二天早晨又用它燒了一次飯吃,這是最後的一次。我傷心,明天它就要離開我們到別人家去了!永遠不會再遇見,我們的小鍋。沒有錢買米的時候,我們用它盛着開水來喝;有米太少的時候,就用它煮稀飯給我們吃。現在它要去了!
共患難的小鍋呀!與我們別開,傷心不傷心?
舊棉被、舊鞋和襪子,賣空了!空了……
還有一隻劍,我也想着拍賣它,郎華說:
“送給我的學生吧!因爲劍上刻着我的名字,賣是不方便的。”
前天,他的學生聽說老師要走,哭了。
正是練武術的時候,那孩子手舉着大刀,流着眼淚。
(本篇創作於1935年3月至5月間,首刊於何處不詳,收入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1936年8月初版《商市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