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它們是走的,幽遊一般,也像有生命似的,看起來比人更快活。
那天在江邊遇到一些朋友,於是大家同意去走江橋。我和郎華走得最快,松花江在腳下東流,鐵軌在江空發嘯,滿江面的冰塊,滿天空的白雲。走到盡頭,那裏並不是郊野,看不見綠絨絨的草地,看不見綠樹,“塞外”的春來得這樣遲啊!我們想吃酒,於是沿着土堤走下去,然而尋不到酒館,江北完全是破落人家,用泥土蓋成的房子,用些草織成的短牆。
“怎麼聽不到雞鳴?”
“要聽雞鳴做什麼?”人們坐在土堤上揩着面孔,走得熱了。
後來,我們去看一個戰艦,那是一九二九年和蘇俄作戰時被打沉在江底的,名字是“利捷”。每個人用自己所有的思想來研究這戰艦,但那完全是瞎說,有的說汽鍋被打碎了才沉江的,有的說把駕船人打死才沉江的。一個洞又一個洞。這樣的軍艦使人感到殘忍,正相同在街上遇見的在戰場上丟了腿的人一樣,他殘廢了,別人稱他是個廢人。
這個破戰艦停在船塢裏完全發黴了。
(本篇創作於1935年3月至5月間,首刊於何處不詳,收入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1936年8月初版《商市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