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鄧飛雄進了正門,擡頭一看,見北房屋中燈燭輝煌,東西各有配房。鄧飛雄用刀試着,往前行走,見北房迎面掛着一塊匾,上寫着“藏書閣”三個字。藉着燈光一看,屋中書籍滿架,頭前一張八仙桌,兩旁有椅子,坐着兩個家人,都是青衣小帽,正在對坐說話。只聽東邊這個說:“周升,咱們今天值前夜,三更天再換他們,大家都要小心謹慎。這屋裏可要緊,莊主爺說過,他老人家的道書,連木羊陣的陣圖,都在這屋裏,恐怕有官軍的能人前來盜書,那可了不得!”鄧飛雄一聽,心中暗喜道:“我既來到此山,焉肯空回,要把木羊陣陣圖得着,真乃是萬全之幸。大約這兩個家人,也沒有多大能爲,我何不進去將他拿住,跟他要陣圖。”想罷,剛一掀簾進去,就見由門後出來一個大鬼,青臉紅髮,手執寶劍,照定鄧飛雄摟頭就剁,嚇得他急忙往後一撤身,用紅毛寶刀往上一迎,嗆啷一聲就把寶劍削斷。剛剛削了,上面嘩啦一響,又由上頭落下一個銅網,把鄧爺罩在當中。這時鑼聲響亮,不大的工夫,過來二三十個家丁,把鄧爺的紅毛寶刀先拿過去,把鄧爺給捆上了,纔將鄧爺渾身的網鉤摘去。鄧爺情知凶多吉少,只得認命了。
吳佔鰲過來一瞧,吩咐把這個人給搭到我那屋去。手下人答應,立刻搭了起來。吳佔鰲叫家人小心防範,來到他自己房中,吩咐把鄧爺放下。這時外面有家人來稟道:“現在大門外的削器破了,被這人毀了兩條大槍,兩個美人的匣箭已放完,屋裏大鬼的寶劍也被他毀了,都待修理。”吳佔鰲說:“叫他們頭目去修理,不用稟我知道。”家人就出去了。吳佔鰲住的這院子。是北房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有八個家人伺候。吳佔鰲吩咐家人出去之後,把拿住的人放在椅座上,納頭便拜。鄧爺心中一動,趕緊過去,用手相扶說:“請起請起。”吳佔鰲起來,旁邊一站,說:“恩公,你老人家不認得我了。”鄧爺說:“我實在一時想不起來,我已然被獲遭擒,萬死猶輕,多蒙尊駕不殺之恩,反以客禮相待,未領教尊駕姓名。”吳佔鰲說:“恩公真是貴人多忘事,提起這話,已二十載了。”
書中交代:這個吳佔鰲乃是山西紅洞縣孝義莊的人,他父親叫吳恩貴,娶妻鄧氏,所生三子,長子吳佔鰲,次子吳佔魁,三子吳佔元。這位鄧氏大娘,跟飛雄是遠族一家,論起來還是鄧飛雄的姐姐,親戚雖遠,走的甚近。他們這孝義莊,有一家勢棍土豪姓馮,原先在外頭做過知府,名叫馮開甲。他有一個少爺,名叫馮文卿,是個秀才,倚仗他父親做過知府,家大業大,家中養着些打手,時常在外頭搶奪婦女,無所不爲。他瞧見吳佔鰲的姊姊長得有幾分姿色,就記念在心,帶着打手,時常要來搶人。這天他突然帶着打手,來到吳家叩門。那時節吳佔鰲弟兄年幼,吳佔鰲的父親出去,問他是誰?馮文卿這廝並不答應,帶着二十多個打手,闖進院內,逢人便打,遇人便捆。
正趕上鄧飛雄由門前經過,一問方知搶人,鄧飛雄立刻拔刀相助,將這些打手趕走。焉想到馮文卿這廝仍不死心,仗着跟紅洞縣素有來往,又倚仗是世家子弟,有錢有勢,就把吳恩貴鎖到縣裏,說他家中窩藏江洋大盜,上堂就打了二百板子,上了夾棍,釘鐐入獄。暗中又使人到獄裏向吳恩貴說:“只要你把女兒送給馮公子,這個官司就算完了,如若不然,你父子休想逃命。”吳恩貴一聽就氣死了,把屍首給領出來,那馮文卿仍不死心。當時鄧飛雄剛練成了武藝,專好管不平之事。這天來到吳家,鄧爺說:“你弟兄三人,帶着你母親和妹子,不必在此住了,趕緊收拾,我送你們到邊外去吧。我今往他家去,把惡霸殺了,給你父親報仇。”吳佔鰲一聽,說:“你老人家給我父親報仇,我弟兄粉身碎骨,難報你老人家之恩。”立刻收拾細軟金銀,套好了車輛。鄧飛雄說:“我今天把狗子馮文卿的頭殺了,取來給你父親上墳。”
商議好了,鄧飛雄晚間施展飛檐走壁之能,來到馮家各處一竊聽,只聽見西跨院北房屋中,有琵琶絲絃彈唱的聲音。鄧飛雄由房上施展出珍珠倒捲簾,往屋中一看,當中一個團桌面,桌上有一張蠟燈,坐着的正是狗子馮文卿,年有三十內外,麪皮微白,兩道賊人眉,一雙三角眼。東邊坐着兩個歌童,十四五歲,麪皮微白,搽着一臉粉,陪着狗子喝酒,說說笑笑,帶着輕狂之態。在西邊坐着兩個十七八歲的女子,一個抱琵琶,一個把弦子,正在那裏唱得快活到極點,這一出是“妓女從良後悔”。桌子上擺滿了時鮮果品,這幾個男女,正陪着惡狗子作樂。在東里間屋中,是順前檐的炕,炕上擺着煙盤子,有一盞煙燈,旁邊擱着一杆大煙槍。這個惡狗子,果然是不安分。
鄧飛雄不禁氣往上衝,拉出紅毛寶刀,把簾子一掀,闖進屋中,伸手把狗子馮文卿揪住,說:“惡霸!你買盜攀贓,將我的親戚害死,今天我特意前來結果你的性命。”馮文卿嚇得癡呆呆的一陣發愣,尚未開言,被那鄧飛雄手起刀落,將人頭砍落,又把胸膛打開,將人心取了出來,嚇得這幾個歌童舞女跪成一片,戰戰兢兢。鄧飛雄說:“你等起來,不必害怕,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殺你們。”說着話,又奔往後面,將馮文卿的一家大小俱皆殺死。
鄧飛雄拿着人心,提着人頭出來,交給了吳佔鰲,說:“你拿着人頭人心,給你父親去上墳。你兄弟三人,趕緊同你母親姊姊逃命去吧。他年相見,後會有期。”吳佔鰲兄弟三個,給鄧爺磕頭說:“恩公!我弟兄以後但得一地步,必要報答你老人家這點好處。”吳佔鰲這才帶着他母親和姊姊兄弟,逃至嘉峪關外。後來他姊姊就給周百靈爲妻,他母親已經去世,他三人都成了家,跟隨周百靈度日,練了一身的功夫。今天聽說拿住人,吳佔鰲過去一瞧,原來卻是恩公鄧飛雄。當着衆家丁不好說明,故此把鄧爺搭到自己屋中,叫家人退出,就把鄧爺解開,這才問道:“恩公!還認得我麼?”鄧飛雄一時矇住,愣夠多時,纔想了起來,說:“原來是你,你在此處做什麼呢?”
吳佔鰲說:“我自從與恩公分手,便逃至此處居住。我母親已故,我姊姊給與周百靈爲妻。你老人家來此何干?可以說說。”
一面叫家人倒茶,又吩咐擺酒。鄧飛雄說道:“且慢,我來此倒不在吃,我既遇見你,我不能不說實話。”鄧爺這才如此如彼一說,吳佔鰲一聽,嚇的亡魂喪膽。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