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胡黑狗從彭公兜囊之內,搜出那康熙老佛爺賜的金牌來,說:“武莊主你看!”武連接過來一看:金牌長有八寸,寬有二寸,一面是龍鳳篆,一面是“如朕親臨”的字樣。武連又叫蠍虎子魯廷、小金剛苗順、火眼狻猊楊治明瞧,那三個人說:“武莊主,不必看了,我們替你結果了他的性命吧!”苗順說着就要拉刀。武連說:“不如把狗官捆上再說,來人,給我把他捆上。”苗順說:“爲何不叫我殺他,這是一個什麼主意呢?”
武連說:“彭朋與我無仇,他是與我的親戚金翅大鵬周應龍有仇,我把他給送到那裏去就是了。”楊治明說:“你我慢慢的商議吧!”武連便叫家人先把狗官鎖在空房之內。彭公一見胡黑狗把金牌掏去,自知性命要死在他人之手,說:“你們這夥叛逆之賊,我乃國家三品職官,你等竟敢硬行侮辱!好好!”胡黑狗說:“少時有你一個樂兒,把他擡下去。”那潘得川過來說:“莊主,把他送到土牢之內鎖上,派兩個人看着他。”武連點頭說:“就是這樣辦理。你等吩咐廚房備酒,給胡賢弟接風。今日實是你我大家的造化,要叫狗官走了,你我性命休矣!我的全家滿門,也必被官兵鎖拿。此事多虧胡賢弟,眼力真好,你如何認得他呢?”胡黑狗一笑,說:“我這兩個眼睛,見過一面之人,過十年不忘。我是浬江寺的人,在三河縣左府上管點小事。他往那裏私訪過,我也跟左青龍上他三河縣衙署之內去過。我是在案逃脫之人,我認得他不錯。”武連說:“真好眼力!”又對家人來福說:“告訴廚房,叫他們預備幾隻鴨子,我等今天要大吃大喝一頓,再擡一罈酒來!”
來福答應下去,到了廚房說:“李老四,你快收拾菜吧。上頭吩咐,要請客吃黃燜鴨子。”廚子一聽,連忙起身說:“你去給我買點東西來,我好配菜。”來福說:“買什麼呢?”廚子說:“你到村口小酒鋪老吳那裏,買十個雞子,若有魚要二斤來。”來福答應,轉身出離門首,一直的奔村口而去。天有過午之時,小酒鋪正清靜,見有一個人在牀上倒着睡覺,老吳坐在椅子上也睡着了。只有一個小夥計說:“來福,你往哪裏去呀?”來福說:“到你們這裏來買雞子,有魚沒有?”小夥計說:“有雞子,沒有魚,今天還請客嗎?”來福說:“今天有北邊來的人,新來了四五位呢!家裏有鴨子、豬羊肉,廚子還叫我來買這兩樣。”小夥計給他拿了十個雞子。老吳聽見說話,瞧是武宅的來福,說:“來福,你們門公朱二爺在家啦?我要找他借幾吊錢,今天清早有一個老頭兒攪亂,也忘了說啦。”
來福一吐舌尖說:“你快別找朱二爺啦!連他也不知往哪裏去了!那個老頭兒,是在你們這裏遇見的呀!”老吳一聽這話裏有話,就跟着問:“朱桂芳因爲什麼事走了呢?他爲人甚好的。”
那來福本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孩子,因天日還早,他就把胡黑狗從大人懷裏掏出金牌之事,從頭至尾細說了一遍。老吳聽罷,只是嘆息。
此時張耀宗倒在牀上,並未睡着,全都聽見了,嚇得他戰戰兢兢!自己心中想着:夜內倘若大人有命,我把他救了出來,殺了惡霸全家!但不知他家還窩着哪路的賊人,自己又有些孤掌難鳴。他坐起來說:“掌櫃的!方纔來買東西的這位,他是這本村的嗎?在哪裏住呀?”老吳說:“一進這北村口,往東一拐不遠,你看那路北里,門前有四棵龍爪槐的,那就是這一方的財主,姓武。那小孩子名叫來福,是他家裏使喚的小童兒,常往這鋪裏來。今天武莊主又要惹大禍!”張耀宗說:“這武莊主惹什麼大禍?他平常作何生理?”老吳一看外面無人,他才說:“我看尊駕也不是我們這裏的人,你要問這武莊主惹什麼大禍,他家來福方纔說,有一位什麼巡撫大人,現在他家呢!
他說要殺那位大人。他膽大如天,平日窩聚江洋大盜,在路上搶劫過往客商。他坐地分贓,也有一身好功夫,家中那些個家人,全都跟他練過武藝,我們這一方無人敢惹他。“張耀宗聽罷,說:”你們這裏的地方官爲何不拿他?“掌櫃的說:”官員皆同他有交情,不肯拿他。“張耀宗明知是巡撫彭公在他家內。
他在小酒鋪裏喝了點酒,吃了一頓飯,取出一塊銀子來,說:“掌櫃的,我多歇歇,這一塊銀子有七錢重,大約除去正帳,餘錢就送給你。”老吳看見銀子,樂得眼花都開了,說:“大爺不要賞錢,歇歇無妨。”說着便接過去放在櫃子內。
此時天色將晚,張耀宗恨不能一時黑了纔好。又喝了有一壺酒的工夫,天已黑了。他即站起身來告辭,往北走不遠,向東找了一個無人之處,收拾好了,把長大的衣服,包在小包袱內,系在腰中,帶着單刀,順小路往東到了樹口,再往西拐,進村走了不遠,聽有犬吠之聲,天已黃昏。他飛身上房,擡頭一望,見一所宅院就在眼前,知是賽展熊武連的住宅,跳在院內,聽西配房內打更的說:“今日我們莊主喝了不少的酒,越喝越高興。廚子劉四也在廚房喝了起來,大概是醉啦!我方纔去看他之時,他給了我兩碗酒,叫我與他喝酒。你去交了一更吧,咱們再喝。”又聽一人說:“陶三,你太懈怠啦。昨天都是我,今日你又派我來啦!我姜二也不是不交朋友之人,今天再替你打一夜,我看你明天還去不去。”陶三說:“二哥,你去吧!我等你喝酒。”外邊張耀宗聽完了,看見西房內出來一人,手拿梆子,正打定更,便閃在北邊夾道牆腳下。姜二剛打着梆子從那裏過,張耀宗就一個蒼鷹拿食,把他按在那裏,梆子也給扔了。張耀宗說:“你要死就嚷!我問你,你告訴我實話,我就饒了你。”姜二說:“好漢爺問我什麼,只要我知道,我就說了。我們莊主也是綠林中人,你老人家要借路費,見莊主一說,他就送給你。”張耀宗說:“我問你,白天抓的河南巡撫彭大人,你們害了沒有?快說實話。”姜二說:“沒害,我主人將他放在後花園土牢之內,有兩個人看守,還有兩個打更的,後園在我們院的西北,過三層院就是了。好漢爺饒了我吧!”張耀宗聽完了,說:“我要放了你,你就會給你莊主送信,壞了我的事。我先把你捆上,等我完了事,再來放你。”隨解下姜二的褲腰帶,將他捆上了,又把嘴巴塞上,把他扛至西院更房,放在南邊牆底下。
張耀宗這才往西院去。他竄過兩重房,看見這所花園甚大,樓臺亭閣俱全,花果樹木,四時開放,月牙河內,魚蝦跳躍。
此時皓月當空,約有二更時候。張耀宗往正北走去,這正北樓五間,東邊是眺望閣,西邊是碧霞軒,各種果樹不少,但不知土牢在哪裏?忽聽有更鑼之聲,急忙蹲在黑暗之處,候打更的過去再找土牢。只見南邊來了兩個更夫,一個打鑼的在頭裏,打梆的跟着說話兒。頭走的說:“宋命兄弟,瞧今天月色多好,這花園之內真好逛。”後邊那個更夫說:“王二哥,這花園好是好,就是一樣,不大幹淨。我往碧霞軒去就害怕,那年打死那個丫頭,我是親眼見的,真是遠怕水,近怕鬼。”正說着,擡頭往西一看,說:“大哥,這碧霞軒北邊牆腳下,那裏黑暗暗的,象是蹲着一個人!”宋命說:“大哥,你的膽量太小,又愛胡說嚇人,我用磚頭一塊,照定那影兒扔去,要是人他必躲,要是鬼也必動作的。我有名的宋大膽,最不怕鬼。”他從地上拿起一塊磚頭,照着張耀宗就是一下。張耀宗一縱身竄了過去,把那更夫踢倒。回身就跑。宋命說:“好漢爺饒命吧!”張耀宗說:“那土牢在哪裏?你帶了我去,我就饒你,還須找着我們大人。”宋命說:“你老人家放我,我帶着你去就是了。”張耀宗放了他,跟他到了後邊,便來到那有門無窗的土牢,只見門首點着一個燈籠,有兩個人正在那裏吃酒。張耀宗手提單刀,把那個更夫宋命殺死,自己方要拉刀過去砍那兩個人,忽然腳底下一軟,撲通一聲,竟落在陷坑之內。那兩個看守之人說:“好了,拿住一個賊啦,咱們去討賞吧!”兩個看土牢之人,一名甄進忠,一名管世寬,乃是武連的心腹。原來武家這土牢,是專爲藏人之用。土牢前全是滾板翻板,作成消息。他怕有人前來辦案拿他,故此先作成埋伏好拿人。今日張耀宗一時慌忙,落在陷坑之內,被看土牢之人捆住,擡到前邊大廳。賽展熊武連與蠍虎子魯廷、小金剛苗順、火眼狻猊楊治明正在客廳吃茶,忽見家人來報說:“後邊花園之內有賊!花園更夫甄進忠、管世寬拿住一個,更夫特來送信。”正說着,家人又報說:“拿住一個,擡了來啦!”少時,自外面擡了進來,放在地下。武連等這時全都醉了,便說:“不必問他,大概是新上跳板之人,咱們醉了,正要喝一碗醒酒湯,擡到西邊馬圈院內,把他殺了,取出心來,咱們作兩碗醒酒湯吃。”家人擡下去,來至西院,就綁在柱子上。一個家人名叫範不着,手執牛耳尖刀一把,照着張耀宗方要動手。一個家人說:“且慢!還須用些涼水,等我取來再殺他。”張耀宗破口大罵不絕,自想今天性命難保。
只見那個家人,手執鋼刀,照定張耀宗前心往下就刺。不知玉面虎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