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武傑被撓鉤鉤倒,玉面如來法空吩咐把他亂刀分屍。
金眼頭陀法緣說:“且慢!暫把他捆上,要細細問他。”法空說:“師兄言之有理,既然如是,孩子們把他捆了。”紀逢春一瞧他三人都叫人家拿住,傻小子一想:“不好,剩我一個人,焉能打出圍去!”自己正在猶疑,被法緣一方便鏟拍在背上,拍了他一個筋斗。法緣吩咐手下人把他捆上,叫小和尚搭在後面空房之內,等到今晚二更,審問明白,再結果他等的性命。
手下人答應,把他幾人搭起,直奔後面。走過了兩層院子,小和尚把南房一開,通連五間無隔扇,裏面埋着十二根木樁,靠西頭還捆着一個人,就把四人一排,也捆在木樁上,靠西首一個李環,一個李佩,武傑第三,第四個就是紀逢春。小和尚出去把門關上,紀逢春說:“小蠍子,你我四個人叫禿驢拿住,我問問你爲什麼?你們滾起來!”武傑說:“這個廟裏的和尚,就是行刺的賊人,他屋中有夾壁牆地窖子,藏着五六個婦人。”
紀逢春說:“是了!這個禿頭和尚,真是厲害不過,你我也拿不住他。這回和尚把你我一害,我陪着你受冤。你倒是做了守備,聚了媳婦,我紀逢春還是童男子。”
正說着,天已日落,這屋對面不見人。少時,進來了一個小和尚,在牆上用黃沙碗點了一個燈籠。紀逢春往對面一瞧,靠西頭原來捆着一個婦人,在那裏有呻吟之聲,年約二十以外。
紀逢春就問那婦人:“你是哪裏的人?因爲什麼被和尚捆在這裏?”那婦人說:“小婦人周氏,丈夫駱文蓮,家在靈寶縣東門外。昨夜晚被和尚把我背來,要行無禮之事。我罵了和尚一頓,他把我送在窖子裏,叫那些婦人來勸我,我把那些婦人罵了一番,和尚打我一頓,把我捆在這裏。你們幾位因何也叫和尚捆上?”紀逢春就把辦差之事述說一遍。
此時天已交三鼓,那玉面如來法空和法緣自拿住這幾人之後,歸到住房,正在喝酒。法空說:“師兄,這件事不好辦。今天拿住的這幾個都是辦差官,有心把他們殺了,又怕欽差大人手下能人甚多,必派官兵前來;有心把他們放了,又怕縱虎歸山,長出牙爪,定要傷人。師兄,你有什麼高明主意?”法緣本是粗魯人,除了練武,別無所好,聽見問他,就說:“這件事據我想來,還是把他殺了,捉虎容易放虎難。”正在說話之際,聽外面說:“師弟師兄,你們喝上了,我一步來遲,罰酒三杯。”飛雲從外面進來了。他一早出去,離這八里地有座孝義莊,他有兩個朋友,時常去那裏練習武藝。今天在那裏一天,因惦念廟中有事,急速回來。到了院中,看見小和尚正端菜,他便說:“一步來遲,當罰酒三杯。”
—進屋中,法寶說:“師兄你來了!好,我正在等你,有件爲難的事。”法緣說:“師弟,這件事非你不能成功。”飛雲說:“二位有什麼大事?”法空說:“你坐下再說。”叫小和尚拿來杯筷,給飛雲斟了一杯酒,法空談:“師兄,你要問這件事,自你走後,小弟上座瞧病,天有巳刻時候,來了一個野蠻子,自稱名叫武傑,帶着兩個大漢,叫李佩、李環,都是彭大人的辦差官,直嚷拿賊!我和師兄跟他等動手,又來個雷公崽子,自稱叫紀逢春。這四個人皆被我弟兄拿住,現在捆在空房木樁之上,我們正沒主意。怎麼辦法,你出個主意。”飛雲說:“把他捆綁過來,咱們喝着酒問問他們,拿他幾個人解悶。問完了,我再殺了他們,也不爲晚。”法空就叫小和尚點起燈籠火把,拿着繩槓去到後面帶人。
此時天有二鼓,自從起更,牆上燈越來越暗,紀逢春就害怕起來。他素常怕鬼,一回頭跟武傑說:“小蠍子,我心裏直哆嗦!這屋裏怪害怕的。”正說着,窗紙嘩啦啦一響,響了三遍,只聽鎖一響,門往外一分,紀逢春一瞧,卻一人沒有,心中正在害怕,只見門外站着半截白塔似的一個影子衝他直嚎,好似呼哨的聲音。傻小子仔細一瞧,這個身影高有八尺,帽子就有二尺,面似黑炭,兩眼如燈,舌頭一尺長,手拿一根哭喪棒,堵着牆門一站,衝他幾人嚎了兩聲!紀逢春叫人家捆着,跑又跑不了,只得說:“你是神歸廟,是鬼歸墳,我們跟你無冤無仇,別在這裏嚇唬我們。”只聽那鬼口吐人言,說:“我是屈死的,死有三年了,孤孤單單,冷冷清清,大廟不收,小廟不留,今天該我找替身之人,你可來了!”衝着紀逢春點頭。
紀逢春一聽,說:“鬼呀!要拿替身,那邊有一個婦女,你且把她拿去。”那鬼說:“不成,我是男的怨鬼,不要婦人。今天我這替身,是個雷公嘴,黑臉膛,我過去一聞,就知道他。”
一瞧這鬼晃悠悠進來,紀逢春說:“我的媽呀!奔我來了。”那鬼來至近前,用涼舌頭一舔,紀逢春“哎喲”一聲,真魂出竅,竟至嚇死。
有兩刻工夫,紀逢春才醒過來,一見捆着的人一個都沒有了,連捆着的那個婦人也不見了。他想:“鬼一舔我,一糊塗,他們都沒了,叫鬼吃了。是嫌我模樣不好,再不然,是我有造化,他不敢吃我,就把他們吃了。我要有造化,就應該把我放開,怎麼還捆着我呢?”正在胡思亂想,瞧那鬼又回來了。紀逢春心想:“我叫他放開我一跑,倒也不錯。”想罷,說:“你這鬼怎麼又來了?”鬼說:“你是我的替身,今日必須跟我上吊去。”紀逢春說:“我跟你上吊去,你先把我解開。”那鬼過來把繩兒解開,又拿繩子把紀逢春套上,拉着往外就走。紀逢春直往回拽,鬧了一脖子麻刀刺,想要跑又跑不了,無奈只好跟着人家前去。紀逢春說:“鬼!你先把我放開,我跟你走就是了。”那鬼哈哈大笑,說:“不行!我要把你放開,你上房跑了呀。”紀逢春心中說:“好厲害的鬼!他知道我會上房。”
這時只見對面來了兩個人,紗燈引路,後跟七八個小和尚,拿着繩槓棍子,奉飛雲之命來提這五個人。他們走到後院,一看對面有個大鬼,穿着白衣,紫臉膛,舌頭耷拉着。那幾個小和尚說:“你是神趁早歸廟,是鬼趁早歸墳。我這廟與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不必在我這裏吵鬧。”紀逢春聽那邊有人來,自己膽子也放大了,用力往回一抽,那鬼一撒手,把紀逢春跌了個大筋斗。紀逢春爬起來,一擰身就躥上房去。那鬼拿着哭喪捧,奔小和尚打來,小和尚回頭就跑。
那三個和尚正在喝酒,看見徒弟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說:“師父!咱們後頭院子有一個大鬼,你三位快瞧瞧去。”三人一聽,氣往上撞,拿起兵刃,帶着衆僧,掌起燈籠火把、亮子油松正往前走,只見對面站定一個穿白服的大鬼,迎面把衆人擋住,把頭上帽子一摘,抖丹田之氣,一聲喊嚷:“好禿驢,大太爺特來拿你!”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