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欽差大人將趙文亮之案斷結,天色已晚,大人安歇,衆辦差官各歸配房,一夜無話。次日大人醒來,面前插着明晃晃一把鋼刀,還有一張字柬。大人起來,叫家人彭興進去,把那刀起了,將字柬遞上來。大人打開仔細一瞧,寫的是:江河湖海屬我能,豪傑做事鬼神驚。
受人所託來行刺,應爲飛雲與清風。
清官斷案真堪敬,盜去馬褂大花翎。
若問英雄名和姓,綽號人稱鎮江龍。
清官作事實堪誇,羨慕忠良不忍傷。
清風飛雲苦哀告,怕有差官把他拿。
暫盜花翎馬褂去,留下字柬插下刀。
清水灘內有名姓,聖手龍女馬玉花。
大人看罷,派興兒到房中去看箱子,果然黃馬褂、大花翎已丟失了。興兒說:“回稟大人,箱子內黃馬褂、大花翎不見。”大人向衆差官一說。大家給大人請安,說:“求大人恩典,卑職等無能,被賊人盜去大人的物件,只求大人賞我等三天限!”大人道:“就給你們三天限,趕緊給我去辦。”衆人齊聲答應。
周玉祥拿過字柬一看,說:“你們衆位老爺,可知道賊人的住處麼?”衆人說:“我等不知,老英雄要知道,何妨指示一條明路。”周玉祥說:“衆位請坐,聽我細細說來。出潼關一百四十里,有一座清水灘,那一片水是由臥龍湖流出來的,有一百五六十里。當中有一座大山,外頭有一座竹城和水寨,都是生長的竹子,西面北面是山,東面南面是竹城。兩面有十六裏地,非會水之人,不能到竹城下面。就是會水也進去不得,竹城下有攔江網,兩旁有刀輪。裏面爲首的一位寨主姓馬,叫水龍神馬玉山,手使一對分水雙截拐,有萬夫不當之勇。他跟前還有五個兒子,兩個女兒,人稱馬氏五龍。長子叫鎮江龍馬德、二子叫鬧海龍馬顯、三子叫獨角龍馬鎧、四子叫混江龍馬海、五子叫探江龍馬江,一個個在水面的能爲出衆。他的大女兒叫母夜叉馬金花、二女兒叫聖手龍女馬玉花。竹城有兩座水師營,帶兵都督兩個,一個叫三眼鱉於通,一個叫鬧海金甲王寵。他這清水灘內,出產的果木東西不少,種田地不納錢糧,朝廷管轄莫及,他就是逍遙自在的太平王,無人敢惹。方纔留下的這兩張字柬,明明是他的大兒子和二女兒來了。”石鑄說:“既是老英雄知道,大概道路也熟,何妨帶我等去哨探哨探!”
周玉祥說:“甚好!你們哪位跟我去?收拾收拾,咱們就走。”
石鑄、勝官保、武傑、紀逢春、孔壽、趙勇、李環、李佩八個人在大人跟前面稟明白,便同着老英雄周玉祥起身。當天住在半路,第二天一早又由店中起身。周玉祥說:“到於家莊再吃飯,那裏距清水灘八里地,都是一趟買賣,有魚市,倒很熱鬧。”衆人說:“很好。”大衆來到於家莊一瞧,東莊口路北有一家飯館,賣的家常便飯二葷店。衆人進了飯館,倒上茶,紀逢春說:“這個座不好。”石鑄說:“咱們要點什麼吃,回頭繞灣瞧瞧清水灘的地勢,再想主意。”說罷,要了些酒飯來吃。
紀逢春不喝酒,又吃得快,吃完出來一瞧,西邊魚行倒很熱鬧,街北盡是賣魚的。一瞧北邊那個賣魚的,是個油葫蘆大禿子,粗眉毛,大眼睛,高顴骨,身穿紫花布褲褂,赤足大鞋,手提一杆西洋秤,也買也賣。紀逢春一瞧秤是灌水銀的,往裏買總夠二十兩,往外賣只夠十二兩。紀逢春從前在家中聽神手大將紀有德講說西洋法子,八寶轉心螺絲,各樣削器埋伏,無一不懂。紀逢春過去說:“禿掌櫃的,你這桿秤夠十幾兩?”
這個禿子叫於亮,乃是清水灘三眼鱉於通的兄弟,是於家莊魚市的經紀,素常就倚着這桿秤訛人。今天聽紀逢春一問,禿子把眼一翻,說:“天下秤都是十六兩,何必多問呢?”紀逢春說:“你這桿秤瞞心昧己,叫它多就多,叫它少就少,你要不信,我替你劈開瞧瞧。”於亮說:“你趁早滾開!”紀逢春拿起秤來喀嚓一聲,折爲兩段,裏頭原來是空的,灌着水銀。他賣給人家東西,把水銀倒在頭上;買人家的東西,把秤一掉過,水銀就流在秤尖上去了。大禿子於亮見紀逢春把他的水銀秤折了,就說:“好一個雷公崽子,無故找我晦氣。”向紀逢春臉上就是一個嘴巴。紀逢春不留神,這一嘴巴打得臉上冒火。他真急了,拿起秤砣照定禿子的腦袋就是一下,禿子當即栽倒在地。
這賣魚的全惱了,全都抄了扁擔,過來要打紀逢春。他一瞧不好,伸手掏短把軋油錘,就聽西邊說:“閃開閃開!於大爺來了。”紀逢春一瞧,這人馬蜂腰,窄臂膊,身高七尺,濃眉闊目,高顴骨,大耳朵,身上穿藍綢短衫,青縐綢中衣,足下抓地虎靴子,手提一口單刀。來者正是於通,聽說兄弟被人打死,急由家中提刀趕來。他見紀逢春掏出錘來,要跟衆賣魚的動手,趕上來照紀逢春就是一刀,紀逢春用短把錘相迎,兩個人一連走了三五個照面。
石鑄等正在飯館吃飯,聽有人說:“來了個外鄉人,雷公模樣,一秤砣把於亮打死。於通提刀來拿他,要拿到清水灘,準得殺了!”石鑄說:“了不得!傻小子惹了禍,咱們快看看去。”衆人給了飯帳,出來一直往西,見紀逢春正累得渾身是汗,口中帶喘!石鑄拉桿棒跳過去,說:“紀老爺閃開,交給我來拿他。”於通一瞧,這人身高七尺,青洋縐褲褂,薄底快靴,綠眼珠,一臉的蛤蟆疙瘩,來到這裏,說:“你們這裏真不說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們夥計打死人,這裏有地方官,該打官司就到衙門裏去,自有道理。你這是要來打架,咱們二人打吧。我叫碧眼金蟬石鑄。你叫什麼?”於通也通了姓名,掄刀就剁。石鑄知道他是清水灘一黨,一順杆棒,把於通挑了一個筋斗。那邊於亮也甦醒過來了,有人就把他送回家中。
於通被摔了兩個筋斗,料想自己不能贏他,拉刀往前就跑。
石鑄追至街上,把紀逢春叫到他吃酒的那個地方,說了他幾句。周玉祥說:“咱們走吧,這裏耳目衆多,你我到鄧家店那裏好說話。”衆人立刻跟周玉祥出了飯鋪,來到路南的一個大店,夥計們都認識老鏢頭,以爲他是來這裏逛魚市的。石鑄說:“這店共有幾間,不準再租與別人,該多少錢,我們給多少錢,這店算是我們包賃了。”店中夥計答應,就把店門一關,都湊到南院廚房喝起酒來,人家叫門,他們也聽不見了。紀逢春說話詼諧,進了大門說:“刷了勺啦,不做了。”說完話,慢慢進到屋中,往炕上一歪,躺在那裏假睡。這時外面有人把門踢開,進來了兩位英雄,要找方纔說話之人算帳。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