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公案第七十五回 彭欽差私行改扮 假仙姑舍藥跳神

話說那鳳凰張七來至大人公館內,見了彭公說:“我今在漾墩地方聽人傳言說,青毛獅子吳太山、並獬豸武峯二人,邀請天下各處綠林英雄,要替金翅大鵬周應龍報仇雪恨,攔轎行刺,或明或暗,請千萬留神!草民告辭了。”彭公說:“義士你來送信,定無虛言。我此去辦理大同府,義士跟我前去,我決不虧負於你。”張茂隆說:“吾恩兄黃三太病體沉重,我意欲上紹興府前去探望,在路上還要順便找找我徒弟八臂哪吒萬君兆、賽時遷朱光祖他二人,我實不能跟大人前去。”彭公說:“既不能跟我前去,我也不能留你。”叫彭興取百兩銀子路費,送義士收納。彭興取來,交給鳳凰張七。張茂隆接過來說:“謝大人厚施,我要告辭去了。”彭公叫高、劉、徐三人送出公館。

彭公問道:“歐陽義士,此事應該如何呢?”歐陽德說:“大人不要爲難,大人可帶高源、劉芳、徐勝三人,騎馬便行,吾坐着大人的轎,叫張耀宗的車也跟在轎後,按站行程。如有動作,吾先拿住那混帳王八羔子。大人也不可離遠,只要拿住幾個,就鎮住他們了。”彭公說:“也好!”張耀宗到南店算還店錢起身,歐陽德坐上大轎,彭公身穿便服,帶高源、劉芳、徐勝三人出了保安城。

此時天氣甚熱,柳樹蔭濃,青山迎面,道路崎嶇。彭公在馬上說:“我自出居庸關以來,看見另有一番氣色,景況可觀,無奈蜀道之難。”徐勝說:“天氣甚熱,出了口就好了。”彭公在馬上仰看紅日當空,熱不可言,望前一看,都是一片荒土,並無樹林,口中又渴,回頭說:“高源,你看前面可有歇涼之處,可以買杯茶吃。”高源說:“往前再走幾里路,就有歇涼之處。”彭公催馬轉過山彎,見前面有許多男女老少,手中都拿着香,彷佛是上廟燒香趕會的樣子。前面不遠,有一座村莊,樹木森森,人煙稠密。彭公進了南村口,聽那行路之人說:“天有正午,娘娘該升座啦,你們快走吧!”彭公往前走了不遠,見街西有一座茶館,字號是“別墅山莊”,掛了茶牌子,是雨前、毛尖、武夷、六安等名目。彭公下馬,高源等三人也下了馬,把馬拴在一處,進了茶館,要了一壺茶。

只見外面進來一個人,身掛香袋,年有三旬以外,是鄉村農人打扮,與那彭公等四人坐在一處,說:“四位喝茶麼?”

徐勝說道:“你是往哪裏燒香去?”那人說:“我們這村叫雞鳴驛,這正西村頭有座廟,叫仙聖母娘娘廟。這廟內原先有一個道士叫賈玄真,因得病身死,近來又有一位活佛娘娘,在此顯聖舍藥,無論是哪裏人都來燒香,她一見就知道姓名。你四位貴姓?”徐勝說:“我姓徐,他姓高,那位姓劉。”那人給了茶錢去了。徐勝對大人說:“這件事又是妖言惑衆,哪有什麼活神仙之理呢?”跑堂的過來斟水,徐勝說:“你們這裏有一位活娘娘嗎?”跑堂的說:“我們這裏有一位九聖仙姑娘娘,乃是賈玄真老道的表妹,說是九聖娘娘降世,濟困扶危,舍藥治病,每逢三六九日在此舍藥救人,初一十五,遠近村莊的全來燒香。今日是五月十三日,你們去看熱鬧吧!”那跑堂的說完去了。徐勝說:“這是新聞,依我之言,咱們找店住下,訪訪這段事情。”彭公看那北面路東,有一座客店,字號是“三元客店”。彭公說:“你與高源二人去訪查明白,稟我知道。我與劉芳住在客店,等候你二人。”徐勝說:“莫若你老人家也去逛逛如何?”彭公說:“我去也不便,還有四匹馬沒人看守,你等去吧。”

徐勝便站起身來,同高源一直往西去了。走了有半里之遙,見買賣人不少,醫卜星相,甚是喧譁,路北便是那一座天仙娘娘廟。徐勝進了大門,見正北是大殿,東西各有配殿三間,正北大殿上的大龕,掛着黃雲緞幔帳,頭前供桌上擺着五供兒一堂。正北設着蓮花座,並無神像。兩旁等候燒香的人齊說:“娘娘駕到了!”只見外面四對黃旗引路,一頂四人小轎,轎內坐着一位娘娘,後跟僕婦二人。擡至殿前,那兩個僕婦便攙扶娘娘下轎。徐勝看那位娘娘,年有十七八歲,頭戴珠冠,身披藍綢衫,周身繡團花,西湖色百褶宮裙,足下金蓮二寸有餘,南紅緞宮鞋,面如桃花,柳眉杏眼,朱脣白齒,真是梨花面,杏蕊腮,瑤池仙子凡間降,月裏嫦娥不染塵,美貌標緻,世間無雙,令人可愛。徐勝、高源二人見那娘娘這樣打扮,透些風流俊俏,美貌無比,就知不是好人。見她升了大殿,兩個僕婦和兩名兒童站在旁邊。燒香之人齊跪在殿前,說:“願娘娘萬壽無疆!”叩頭燒香求藥的不少。忽見有一少年人進來,年有十七八歲,面如滿月,眉清目秀,俊品人物,身穿兩截羅漢衫,內襯白綿綢褲褂,西湖色春羅套褲,白襪雲鞋,手舉高香,跪在娘娘駕前說:“娘娘在上,弟子景耀文因母親病重,求神護佑,賞賜仙丹給我母親治病,弟子必燒香還願。”那娘娘微睜杏眼一看,說:“原來是景耀文你來討藥,娘娘念你一片虔誠,賜你金丹一粒。”從囊中取出一粒藥來,交給僕婦。僕婦下來說:“公子,你跟我來用藥。”往那少年之人鼻孔一揸,那少年人立刻跟僕婦往西院內去了。高源一看這些怪異,忽又見外面進來一人,年在三旬以外,身穿紫花布褂褲,白襪青鞋,麪皮微紫,紫中透黑,粗眉圓眼,跪在那娘娘駕前說:“娘娘救我,我姓王行二,綽號人稱小刀子王二,今年我三十一歲,並未成過家,渾身痠懶,求娘娘可憐我吧!”那些個燒香的男女老少一聽,無不驚異!只聽那娘娘說:“王二,你的來意我也知道,來人給他一粒藥,吃吃就好。”那僕婦下去,給了王二一粒藥吃,王二一發愣,那僕婦扯他站起來往西院內去了。

徐勝暗說:“她明是一個活人,如何是神仙呢?我去問問她就是。”想罷,上前說:“娘娘,我是遠方之人,聽人說娘娘顯聖,我有些不信,我要看看是怎樣靈驗,只求娘娘說我是哪裏的人氏,姓什麼,叫什麼?”那娘娘一看徐勝,不由杏眼含情,香腮帶笑,說:“你的來意我也知道,你不信於我,我也不惱你。你姓徐,是過路的,不必生事,你去吧!”這幾句話說得徐勝一言不發,心中暗爲佩服。

書中交代:她既是肉體凡人,如何知道徐勝的名姓呢?這是徐勝在茶館之中,與那燒香的人說閒話時漏了名姓。那人就是他們一夥的,專在廟的臨近處,看到如有形跡可疑之人,他就裝成燒香的人過去訪問名姓。他們共有十數個人,都替娘娘辦這事,暗探明白,回去告訴她。

天有正午之時,燒香人等不斷。至日色平西,娘娘要起駕了,僕婦扶着下座,立刻出廟。就在西面路北,另有一所院落。

高源、徐勝二人跟到門首,見娘娘轎子進了大門,他二人才回三元客店,在上房見了大人,細說方纔之事。彭公說:“這是妖婦煽惑愚民,本處地方官就應該辦她。”徐勝說:“大人,吃了晚飯,我再去打聽她夜內作何事故?”此事關乎地面,彭公欲訪真情,便說:“也好!”

四位用完了晚飯,高、劉二人保護大人,徐勝帶短鏈銅錘立刻出了店。天不到初更之時,他飛身上房至廟西那所院落。

徐勝見內有燈光,跳下房來,在窗戶外用舌尖溼破窗紙,看那東里間是兩間明窗,上掛四盞紗燈,各點了蠟燭。北邊靠東牆有四個皮箱,西邊是條案桌椅,桌上有燭臺一枝,東邊椅子上坐着的就是白日那位娘娘。靠南窗戶是大牀,牀上擺着小炕桌一張,上擺六碟菜兒,一壺酒,兩雙杯箸,西邊有三十多歲的兩個老媽。只聽那娘娘說:“我今日很煩,把我的衣服拿來我換換。”那僕婦立刻把東邊箱子裏的衣服取過來,放在她面前的牀上。她脫了藍綢衫裙子,換了衣服,又叫僕婦說:“給我拿茶來。”僕婦送上茶來,那娘娘喝了幾口說:“你們下去,把那姓景的給我帶來,我要親身請他喝酒。”那老媽答應出去。

徐勝飛身上房,施展珍珠倒捲簾的架勢,隱身藏於房檐之下,只見那侍喚的老媽進了西廂房,把白日燒香求藥的那位少年領進上房。他迷迷糊糊,也認不出人來,愣坐在牀上。那娘娘先掏出一個藥瓶兒,倒出藥來,往那少年人的鼻孔一抹。那景耀文一睜眼,說:“這是哪裏?”老媽說:“你不必嚷!我們娘娘與你有一段天緣,你不可錯過!”那娘娘也說:“景耀文,我是王母之女,今臨凡世,與你有一段金玉良緣,該當成爲夫妻。今日我見你來,也是天緣輻湊,你喝兩杯酒吧,我也陪你兩杯。”那景耀文說:“我是因母病纔來求藥,你們用什麼詭計,誑我來此?快送我回去吧!你們胡說,哪有神仙還要男人的道理?”那娘娘說:“你好不明白,人生在世上,夫妻是人倫之大道,你說神仙不要男人,那玉皇爲什麼有王母娘娘,還要生幾個仙女呢?你要從我,咱們兩個喝酒吃飯,安歇睡覺,明天我送你回家,給你母親治病。你要不依我,我先殺了你,你不能救你母親,也不能回家去了。你好糊塗,你看我哪一樣長得比你不好,你自己說。我與你結爲夫妻,也不虧你。”徐勝一聽,說:“這廝也太不要臉,定不是好人,我進去拿她。”

不知怎樣拿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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