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高源、劉芳與張耀宗周濟了劉寡婦母女,僱了一輛車,收拾細軟之物,上車走了不遠,只見從正東上來了二十多人,都是紫花布褲褂,薄底靴子,手執木棍、鐵尺,後跟一輛車,正是花臉狼賈虎。劉德太看罷,急把單刀一擺說:“哪個不怕死的,只管前來!”高通海也一揮單刀,把那搶人之人全都鎮住了。賈虎見事不好,就坐車逃走去了。張耀宗說:“二位請將劉寡婦母女帶上京都走一遭。”張耀宗當即與二人分手,迴歸店內,見了彭公,把在劉寡婦家中所辦之事,細說一遍。
彭公算還飯帳,僱了一輛車上那保定府。到保定府進的北門,住在唐家衚衕順和店內,開發了車錢。這座店是在路西,大人住的是西上房。方纔坐下,只見簾子一起,楊香武從外面進來,給大人請安。
原來楊香武自從三盜九龍杯,衆英雄各自回家之後,便與鳳凰張七即張茂隆,帶着兩個徒弟,在前門外西河沿宏升店內住着,要聽幾天戲散散心。八臂哪吒萬君兆愛上那楊香武的薰香,安心要學,楊香武卻不願告知。鳳凰張七說:“徒弟,你要跟楊大爺學雞鳴五更返魂香,就給他磕個頭,認爲師父,他纔會教你。”那萬君兆說:“師父之言是也。”就把楊香武請在上座,磕了頭認爲老師。楊香武說:“你好好跟我三年,我全都教會了你。”住了幾天,張七帶朱光祖上宣化府探親去了。
楊香武便帶萬君兆回了一次家。這一天在保定府店內住着,打算要到九曲黃河魚眼高恆那裏去慶八十整壽。今日忽見彭公帶着一位少年人下車,住了西上房,自己即過來給大人請了安。
彭公說:“老義士從哪裏來?”楊香武說:“自拜別之後,只在家中樂守田園。大人從哪裏來?”彭公唉了一聲,說:“一言難盡!”就把在連窪莊失去金牌,打算去見直隸總督,求他發官兵前去剿滅的事說了出來。楊香武說:“此事不可聲張,叫人知曉,多有不便。草民願施展當年之勇,可以前去盜他的金牌。我把我的徒弟帶來見見大人。”出去少時,把萬君兆帶進來,給大人請安,又問明瞭張耀宗的姓名,全給引見了。楊香武說:“大人在此等候我師徒二人,明日必來回信。”
楊香武叫店家把門鎖上,師徒二人施展陸地飛騰之法,到了連窪莊,飛身上房,在各處哨探,見並無一人,連裏帶外毫無動靜。楊香武再往各處尋找,也無下落。找到後邊,才聽到屋內有人說話。他飛身下來,進屋一看,但見裏邊燈光閃爍,有兩個人正收拾箱櫃內的物件,包了兩個包裹,好像要走。楊香武師徒將他們堵在屋內,說:“你二人往哪裏走,武連在哪裏?快說實話!”嚇得二人戰戰兢兢,一個說:“大爺饒命!我二人是親兄弟,就在這東首居住。我二弟叫李祿,他給這裏莊主看守花園,不知鬧了什麼亂子,莊主昨日一早起來,便收拾細軟,坐了套車馱轎,連家眷一併上河南探親去了。我兄弟給他看房,叫我來將莊主剩下的破舊衣服取去,不想遇見二位。
不知你二位從哪裏來的?“楊香武說:”武連往哪裏去了?“
那二人說:“往河南,但不知哪一處。”楊香武與萬君兆聽了,也無可如何。放了那人,師徒二人便迴歸保定府店內,見了大人,細說連窪莊之事。
彭公說:“這金牌乃聖上所賜,追回來纔好。”楊香武說:“大人不必憂愁,咱們到街上散散悶去,只要遇見朋友,我自有道理。”彭公帶張耀宗和楊香武師徒出離順和店,到了街上,只見府衙馬號前,圍着一大堆人。張耀宗分開衆人一瞧:當中有一個賣藝之人,年過半百,面如晚霞,掃帚眉,大環眼,準頭端正,一部花白鬍須,身穿月白布汗衫,青中衣,薄底快靴,手拿一對虎頭鉤。在他肩下站一婦人,年約五旬,黃臉膛,身穿細藍毛布褂,青中衣,頭上綰一個髮髻,短眉毛,三角服,薄片嘴,兩隻大腳。在那婦人身旁,站定一個女子,生得十分俊俏,年有十八歲。怎見得,有詩爲證:裙拖六幅湘江水,髻聳巫山一段雲;貌態只應天上有,歌聲豈合世間聞。
胸前瑞雪燈前照,眼底桃花酒半醺;不是相如能賦客,肯教容易見文君。
張耀宗看罷,暗爲稱奇,心中說:“這一個賣藝的人,會有這樣好女子!”只聽那老頭兒說:“衆位,我先練一趟,回頭再叫我那女兒練。在下是河南人,來此訪友,以武會友。如有子弟老師前來幫個場子,也算是打個幫架。我初到此處,不知子弟老師在哪裏?只好自己先練一趟拳,獻醜一下。”只見他拳似流星眼似電,腰似蛇行腿似鑽,手眼身法步,走開了一團神。怎見得,有詩爲證:跨虎登山不要忙,倚身逸步逞剛強。
上打了葵花式,下打跑馬樁。
喜鵲登枝挨邊走,金雞獨立站中央。
霸王舉鼎千斤重,童子翻身一炷香。
衆人看罷,無不喝彩。練完了,人給的錢不少。忽見西首衆人一閃,大家說:“來了,來了!”張耀宗與彭大人一看,只見從西首進來一位老英雄,亦有五旬以外。身高八尺,面如紫玉,雄眉闊目,花白鬍須飄於胸前,身穿青洋縐大衫,足登青緞快靴。後跟一位女子,年在十八九歲,梳了大髻,身穿雨過天晴綢褂,蔥綠色中衣,三寸金蓮又瘦又小,紅花鞋,拿着一條手帕,真有傾國傾城之貌,令人可愛。怎見得,有詩爲證:嫋娜腰肢淡淡妝,六朝宮樣窄衣裳。
著詞暫見櫻桃破,飛盞遙聞豆蔻香。
春惱情思身覺瘦,酒添顏色粉生光。
此時不敢分明道,風月應知暗斷腸。
這二人來至場中,老英雄與那老者說:“大哥,我帶你侄女兒來,教她姐妹二人練一回。”賽毛遂楊香武一拍張耀宗說:“張賢弟,你看那面如晚霞的,他是河南上蔡縣葵花寨鐵幡杆蔡慶,那位婦人是他妻子金頭蜈蚣竇氏,這女子是她女兒,叫惡魔女蔡金花。後來這位,乃是淮安一帶水路的老英雄猴兒李佩,那女子是他女兒李蘭香。”張耀宗說:“老英雄,你既認識,我與萬君兆去幫他一個場兒練兩趟。”楊香武說:“這二人不是賣藝爲生,其中必有別情,我問問他便知分曉。”
楊香武立時進去,高聲說道:“蔡、李二位兄臺,久違,少見。”蔡慶、李佩擡頭觀瞧,認得是賽毛遂楊香武,連忙見禮,各敘寒溫。楊香武一拉蔡慶說:“老兄臺,你爲何在此作這事業,我有所不明?”蔡慶說:“老弟有所不知,自你我從紹興府回家,想你侄女金花這麼大年歲,我若給一個莊農人家,怕屈了你侄女兒的終身;若給官宦人家,又怕人家不要。我與你嫂嫂商議,帶她到京都之內再爲打算。若把她給了人家,我就完成了一樁大事。李兄的心事,與我相同。”楊香武說:“你二位這兩件事,全都交給我了。我叫兩個人來幫你練一趟。”
張耀宗聞聽就跳進場子。蔡慶瞧那人年約二旬光景,白淨面皮,五官端正,雙眉帶秀,二目有神,身穿藍綢長衫,足登青緞快靴,把長衫脫去,內襯藍綢褂褲。萬君兆也是十七八歲,眉清目秀,齒白脣紅,精神百倍。二人就在當場練了一趟拳,然後各人又練了一趟,給錢的不少。大家合在一處,楊香武問二位在哪裏居住?蔡慶說:“在順和店後院上房,昨日到的。”楊香武說:“好,咱們都住在一個店內,我還有一宗要緊大事相求!”說着大家回店。
楊香武叫張耀宗與萬君兆先同大人到上房,他們俱至後院。
楊香武說:“二位兄臺,先叫侄女裏間屋坐,我還有話說呢!”
隨說道:“你二位看見方纔的那兩人了,我想給二位侄女說說親,願意否?”蔡慶說:“很好。”李佩也說:“不知他二人作何生理?”楊香武說:“張耀宗乃神拳無敵張景和之子,現在保着河南巡撫彭大人,保升六品銜,記名千總,實缺把總,跟大人充當巡捕。那萬君兆是我徒弟。”蔡慶說:“賢弟,你既如此說,我就把你侄女給了張耀宗吧,你要定禮去來。”李佩說:“你我作親家,就把我女兒給你徒弟萬君兆吧。”楊香武來到前院,把這話和張耀宗說了。張耀宗說:“大人失了金牌,還無下落,我如何先辦這件事呢?”彭公說:“張耀宗,你不必推辭,這件事是人間的大事,就給定禮纔好。”楊香武帶二人認了親,拜了丈人。接着就把丟金牌之事,與蔡、李二位說了一遍。李佩說:“我明日帶你侄女回淮安,給你探訪金牌的下落。你再帶着徒弟來擇日完婚。我倘若訪着下落,速到汴梁城巡撫衙門送信就是了。”蔡慶說:“我先把你侄女兒打發回家,我跟你去探訪探訪。據我想,這件事須落在北邱山,不然就在紫金山。”楊香武說:“我帶萬君兆暗探下落,明日起身,咱們在中樑城巡撫衙相見。”楊香武到前院把此事和大人說明,彭公點頭說:“此事全仗老義士之力了。”次日,蔡金花和竇氏母女先回家。不知此後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