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廣東惠州府河源街上,有一小使行過,年有八九歲,眉目秀美,丰姿俊雅。有光棍張逸稱羨不已道:“此小便真美貌,稍長便當與之結契。”李陶道:“你只知這小使美,不知他的母親更美貌無雙,國色第一。”張逸道:“你曉得她家,可領我一看,亦是千載奇逢。”李陶即引他去,直入其堂,果見那婦人真比嫦娥妙豔。婦人見二面生人來,即驚道:“你是什麼人,無故敢來我家?”張逸道:“問娘子求杯茶吃。”婦人道:“你這光棍,我家不是茶坊,敢在這裏討茶吃!”遂走入後堂去了,全然不睬。張、李見其貌美,看不忍舍,又趕進去。婦即喊道:“白日有賊在此,衆人可速來拿!”二人起心,即去強挾道:“強賊不偷別物,只要偷你。”婦人高聲叫罵,卻得丈夫孫誨從外聽喊聲急急進來,認得是張、李二光棍,便持杖打之。二人不走,與孫誨廝打出大門外,反說孫誨妻子脫他銀去不與他幹好事。孫誨即具狀告縣。
告爲獲實強姦事:朋黨聚集,與山居野育者何殊。簾帷不飾,比牢餐棧棲者無別。棍惡張逸、李陶,乃嫖賭刁頑,窮兇極惡。自稱花酒神仙,實系綱常蟊賊。窺誨出外,白晝來家,挾制誨妻,強抱恣奸。妻貞不從,大聲喊叫,幸誨撞入,彼反行兇,推地亂打,因逃出外,鄰里盡知。白日行強,夫傷妻辱。一人之目可掩,衆人之口難箝。痛惡奮身爭打,勝如採石先登。喊聲播聞,恰似昆陽大戰。恨人如羅剎,幸法有金剛。急告。
柳知縣即拘原被告裏鄰聽審。張、李二人亦捏將孫誨縱妻賣姦脫騙伊銀等情具訴來呈。孫誨道:“張、李二人強姦我妻,小的親自撞見,反揪在門外打,又街上穢罵。有此惡棍,望老爺除此兩賊。”李陶道:“孫誨你忒殺欺心,裝捏強姦,人安肯認?本是你妻與我有奸,得我銀三十餘兩,替你供家。今張逸來,你就偏向張逸,故爾與你相打。你又罵張逸,故逸打你。
今你脫銀過手,反捏強姦,天豈容你!”張逸道:“強姦你妻只一人足矣,豈有二人同爲強姦?只將你妻與鄰里來問便見。”
柳知縣道:“若是強姦,必不敢扯出門外打,又不敢在街上罵,即鄰里也不肯依。此是孫誨縱妻通姦,這二光棍爭風相打孫誨是的。”各發打三十收監,又差人去拿誨妻,着將官賣。
誨妻出叫鄰右道:“我從來無醜事,今被二光棍捏造我通姦,官要將我發賣,你衆人也爲我去呈明。”鄰里有識者道:“柳爺昏暗不明,現今待制包爺在此經過,他是朝中公直好人,必辨得光棍情出,你可去投之。”誨妻依言,見包公轎過,便去攔住說:“妻被二光棍人家調戲,喊罵不從,夫去告他,反說與我通姦,本縣太爺要將妾官賣,特來投生。”包公命帶入衙,問其姓名、年紀、父母姓名及房中牀被動用什物,婦人一一說來,包公記在心上。即寫一帖往縣道:“聞孫誨一起姦情事,乞賜下一問。”柳知縣甚敬畏包公,即刻差吏連人並卷解上。包公問張逸道:“你說通姦,婦女姓甚名誰?她父母是誰?房中牀被什物若何?”張逸道:“我近日初與她通姦,未暇問及姓名,她女兒做上娟,怕羞辱父母,亦不與我說明。她房中是鬥牀、花被、木梳、木粉盒、青銅鏡、漆鏡臺等項。”
包公又問李陶:“你與她相通在先,必知她姓名及器物矣。”
李陶道:“那院中妓女稱名上娟,只呼娘子,因此不知名,曾與我說她父名朱大,母姓黃氏,未審她真假何如。其牀被器物,張逸所說皆是。”包公道:“我差人押你二人同去看孫誨夫婦房中,便知是通姦、強姦。”及去到房,則藤牀、錦被、牙梳、銀粉盒、白銅鏡,描金鏡臺。誨妻所說皆真,而張、李所說皆妄。包公乃帶張、李等入衙道:“你說通姦,必知她內裏事如何,孫婦房中物件全然不知,此強姦是的。”張逸道:“通姦本非,只孫誨接我六兩銀子用去,奈他妻不肯從。”包公道:“你將銀買孫誨,何更與李陶同去?”李陶道:“我做馬腳耳。”包公道:“你與他有熟?幾時相熟的,做她馬腳?”李陶答對不來。包公道:“你二人先稱通姦,得某某銀若干,一說銀交與夫,一說做馬腳。情詞不一,反覆百端,光棍之情顯然。”各打二十。
刪道:“審得張逸、李陶,無籍棍徒,不羈浪子。違禮悖義,罔知律法之嚴。戀色貪花,敢爲禽獸之行。強姦良民之婦女,毆打人妻之丈夫,反將穢節污名,藉口通姦脫騙。既雲久交情稔,應識孫婦行藏。至問其姓名,則指東罵西而百不得一二;更質以什物,則捕風捉影而十不得二三。便見非閫裏之舊人,故不曉房中之常用。行強不容寬貸,斬首用戒刁淫。知縣柳某,不得其情,欲官賣守貞之婦;輕斤重兩,反刑加告實之夫。理民反以冤民,空食朝廷俸祿。聽訟不能斷訟,哪堪父母官衙。三尺之法不明,五斗之俸應罰。”
復自申上司去,大巡即依擬將張逸、李陶問強姦處斬;柳知縣罰俸三月;孫誨之妻守貞不染,賞白絹一匹,以旌潔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