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案第八十五則 壁隙窺光

話說廬州府霍山縣南村,有一人姓章名新,素以成衣爲業,年將五十,妻王氏少艾,淫濫無子。新撫兄子繼祖養老,長娶劉氏,貌頗妖嬈。有桐城縣二人來霍山縣做漆,一名楊雲,一名張秀,與新有舊好,遂寄宿焉。日久愈厚,二人拜新爲契父母,出入無忌,視若至親。楊雲與王氏先通,既而張秀皆然。一日新叔侄往鄉成衣,楊雲與王氏正在雲雨,被媳撞見。王氏道:“今日被此婦撞見不便,莫若污之以塞其口。”新叔侄至夜未回,劉氏獨宿。楊雲掇開劉氏房門,劉氏正在夢寐,楊雲上牀抱奸,手足無措,叫喊不從。王氏入房以手掩其口助之,劉氏不得己任其所寢,張秀亦與王氏就寢。由是二人輪宿,楊雲宿姑,張秀宿媳;楊雲宿媳,張秀宿姑。新叔侄出外日多,居家日少,如是者一年有餘,四人意甚綢繆。不意爲新所覺,欲執未獲。楊、張二人與王氏議道:“老狗已知,莫若陰謀殺之,免貽後患。”王氏道:“不可,我你行事只要機密些,被獲不到,無奈你何。”

叔侄回來數日,新謂繼祖道:“今八月矣,家家沒有新谷。今日初一不好去,明日早起,同往各處去討些谷回來吃用。”

次日清早,與侄同行,二處分行。新往望江灣略近,繼祖往九公灣稍遠。新帳先完,次日午後即回。行至中途,突遇張、楊二人做漆回家,望見新來,交頭附耳,前計可行,近前問道:“契父回來了,包裹、雨傘我等負行。”行至一僻地山中,天色傍晚,二人哄新進一深源。新心慌大喊,並無人至。張秀一手扭住,楊雲於腰間取出小斧一把,向頭一劈即死,乃被腦骨陷住,取斧不出。倏忽風動竹聲,疑是人來,忙推屍首連斧丟入蓮塘,恐屍浮出,將石壓倒。二人即回,自謂得志,言於王氏。王氏聽得此言,心腸俱裂,乃道:“事已成矣,卻不可令媳婦知之,恐彼言不謹,反自招禍。”王氏又道:“倘繼祖回尋叔父,將如之何?”張秀道:“繼祖回來,你先問他,若說不見,即便送官,誣以謀死叔父。若陷得他死罪,豈不兩美。”

王氏、楊雲皆道:“此計甚妙,可即依行。”初六日,繼祖回到家中,王氏問道:“叔何不歸?”繼祖愕然道:“我昨在望江灣住,欲等叔同回,都說初三日下午已回。”王氏變色道:“此必是你謀害!”扭結投鄰里鎖住,自投擊鼓。

正值朝廷差委包公巡行江北,縣主何獻出外迎接,王氏將謀殺事具告。包公接得此詞,素知縣主吏治清明,刑罰不苟,即批此狀與勘審。當差汪勝、李標,即刻拿到鄰右蕭華、里長徐福一起押送。縣主道:“你叔自幼撫養,安敢負思謀死,屍在何方?從直招來!”繼祖道:“當日小人與叔同出,半路分行,小人往九公灣,叔往望江灣,昨日小人又到望江灣邀叔同回,衆人皆道已回三日,可拘面證。小人自幼叨叔嬸厚恩,撫養娶婦,視如親子,常思圖報未能,安忍反加殺死?乞爺細審詳察。”王氏道:“此子不肖,漂盪家資,嗔叔陰責,故行殺死,乞爺爺嚴刑拷究,追屍殮葬,斷償叔命。”縣主喚蕭華上平臺下問道:“繼祖素行如何?”華道:“繼祖素行端莊,毫無浪蕩事,事叔如父,小人不敢偏屈。”縣主令華下去。又問徐福:“繼祖素行可端正?”徐福所答,默合華言。縣主喝止,乃佯怒道:“你二人受繼祖買囑,本該各責二十,看你老了。”

縣主知非繼祖,沉吟半晌,心生一計,喝將繼祖重打二十,即釘長枷,乃道:“限三日令人尋屍還葬。”令牢子收監;發王氏還家。王氏叩頭謝道:“青天爺爺神見,願萬代公侯。”喜不自勝。

縣主乃問門子道:“繼祖家在何處?”門子道:“前村便是。”二人直至門首,各家睡靜,惟王氏家尚有燈光。縣主於壁隙窺之,見兩男兩女共席飲酒。楊雲笑道:“非我妙計,焉有今日?”衆皆笑樂,惟劉氏不悅道:“好好,你便這等快樂,虧了我夫無辜受刑,你等心上何安?”楊雲道:“只要你我四人長久享此快樂,管他則甚。大家飲一大杯,趕早好去行些樂事。”王氏道:“都說何爺明白,亦未見得。”楊雲道:“閒話休說。”乃抱住劉氏。劉氏口中不言,心內怒起,乃回頭不顧。

王氏道:“老爺限三日後追屍還葬,你放得停當否?”二人道:“丟在蓮塘深處,將大石壓住,不久即爛。”王氏道:“這等便好。”縣主大怒回衙,令門於擊鼓點兵,衆人不知其故。兵齊,乘轎親抵繼祖家,將前後圍定,衝開前門,楊、張二人不知風從何起,見官兵圍住,遂向後走,被後面官兵捉住,並捉婦男四人回衙,每人責三十收監。

次早出堂,先取繼祖出監,問道:“你去望江灣,路可有蓮塘否?”繼祖思忖良久道:“只有山中那一丘蓮塘,在裏面深源山下。”即開繼祖枷鎖,令他引路,差皁快二十餘人,親自乘轎直至其地,果然人跡罕到。繼祖道:“蓮塘在此。”縣主道:“你叔屍在此蓮塘內。”繼祖聽了大哭,跳下塘中,縣主又令壯丁幾人下去同尋,直至中間,得一大石,果有屍首壓於石下。取起擡上岸來,見頭骨帶一小斧,取之洗淨,見斧上鑿有楊雲二字,奉上縣主。縣主問道:“此誰名也?”繼祖道:“是老爺昨夜捉的人名。”又問:“二人與你家何等親?”繼祖道:“是叔之契子。”遂驗明傷處,回縣取出婦男四人,喝將楊雲、張秀各打四十,令他招承。不認。乃丟下斧來:“此是誰的?”

二人心慌,無言可答。喝令夾起,二人面面相視,苦刑難受,乃招道:“小人與王氏有奸,被彼知覺,恐有後禍,故爾殺之。”縣主道:“你既知覺察姦情爲禍,豈不知殺人之禍尤大!”

再重打四十,枷鎖重獄。縣主謂王氏道:“親夫忍謀,厚待他人,此何心也?”王氏道:“非關小婦人事,皆彼二人操謀,殺死方纔得知。”縣主道:“既已得知,該當先首,胡爲又欲陷繼祖於死地?你說何爺不明,被你三言四語就瞞過了,這潑賤可惡!重打三十。”又問劉氏道:“你與同謀陷夫,心何忍乎?”劉氏道:“此事實未同謀。先是媽媽與他二人有奸,挾制塞口,不得不從。其後用計謀殺,小婦人毫不知情,乞爺原情宥罪。”縣主道:“起初是姑挾制,後來該當告夫,雖未同謀,亦不宜委曲從事。”減等擬絞;判斷楊雲、張秀論斬;王氏凌遲;繼祖發回寧家。當申包公,隨即依擬,可謂法正冤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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