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案第七十四則 石碑

話說浙江杭州府仁和縣,有一人姓柴名勝,少習儒業,家亦富足,父母雙全,娶妻梁氏,孝事舅姑。勝弟柴祖,年已二八,也已成婚。一日,父母呼柴勝近前教訓道:“我家雖略豐足,每思成立之難如昇天,覆墜之易如燎毛,言之痛心,不能安寢。今名卿士大夫的子孫,但知穿華麗衣,甘美食,諛其言語,驕傲其物,邀遊宴樂,交朋集友,不以財物爲重,輕費妄用,不知己身所以耀潤者,皆乃祖父平日勤營刻苦所得。你等不要守株待兔,我今欲令次兒柴祖守家,令你出外經商,得獲微利,以添用度。不知你意如何?”柴勝道:“承大人教誨,不敢違命。只不知大人要兒往何處?”父道:“我聞東京開封府極好賣布,你可將些本錢就在杭州販買幾挑,前往開封府,不消一年半載,自可還家。”柴勝遵了父言,遂將銀兩販布三擔,辭了父母妻子兄弟而行。在路夜住曉行,不消幾日,來到開封府,尋在東門城外吳子琛店裏安下發賣。未及兩三日,柴勝自覺不樂,即令家童沽酒散悶,貪飲幾杯,俱各酒醉。不防吳子琛近鄰有一夏日酷,即於是夜三更時候,將布三擔盡行盜去。次日天明,柴勝酒醒起來,方知布被盜去,驚得面如土色。

就叫店主吳子琛近前告訴道:“你是有眼主人,我是無眼孤客。

在家靠父,出外靠主。何得昨夜見我醉飲幾杯,行此不良之意,串盜來偷我布?你今不根究來還,我必與你興訟。”吳於琛辯說道:“我爲店主,以客來爲衣食之本,安有串盜偷貨之理。”

柴勝並不肯聽,一直徑到包公臺前首告。包公道:“捉賊見贓,方好斷理,今既無贓,如何可斷?”不準狀詞。柴勝再三哀告,包公即將吳子琛當堂勘問,吳於琛辯說如前。包公即喚左右將柴勝、吳子琛收監。次日,吩咐左右,徑往城隍廟行香,意欲求神靈驗,判斷其事。

卻說夏日酷當夜盜得布匹,已藏在村僻去處,即將那布首尾記號盡行塗抹,更以自己印記印上,使人難辨。然後零碎往城中去賣,多落在徽州客商汪成鋪中,夏賊得銀八十,並無一人知覺。包公在城隍廟一連行香三日,毫無報應。無可奈何,忽然生出一計,令張龍、趙虎將衙前一個石碑擡入二門之下,要問石碑取布還客。其時府前衆人聽得,皆來聚觀。包公見人來看,乃高聲喝問:“這石碑如此可惡!”喝令左右打它二十。

包公喝打已畢,無將別狀來問。移時,又將石碑來打,如此三次,直把石碑扛到階下。是時衆人聚觀者越多,包公即喝令左右將府門閉上,把內中爲首者四人捉下,觀者皆不知其故。包公作怒道:“我在此判事,不許閒人混雜。你等何故不遵禮法,無故擅入公堂?實難饒你罪責!今着你四人將內中看者報其姓名,糶米者即罰他米,賣肉者罰肉,賣布者罰布,俱各隨其所賣者行罰。限定時刻,你四人即要拘齊來秤。”當下四人領命,移時之間,各樣皆有,四人進府交納。包公看時,內有布一擔,就喚四人吩咐道:“這布權留在此,待等明日發還,其餘米肉各樣,你等俱領出去退回原主,不許剋落違誤。”四人領諾而出。

包公即令左右提喚柴勝、吳子琛來。包公恐柴勝妄認其布,即將自己夫人所織家機兩匹試之,故意問道:“你認此布是你的否?”柴勝看了告道:“此布不是,小客不敢妄認。”包公見其誠實,復從一擔布內抽出二匹,令其復認。柴勝看了叩首告道:“此實是小人的布,不知相公何處得之?”包公道:“此布首尾印記不同,你這客人緣何認得?”柴勝道:“其布首尾暗記雖被他換過,小人中間還有尺寸暗記可驗。相公不信,可將丈尺量過,如若不同,小人甘當認罪。”包公如言,果然毫米不差。隨令左右喚前四人到府,看認此布是何人所出。四人即出究問,知徽州汪成鋪內得之。包公即便拘汪成究問,汪成指是夏日酷所賣。包公又差人拘夏賊審勘。包公喝令左右將夏賊打得皮開肉綻,體無完膚。夏賊一一招認,不合盜客布三擔,止賣去一擔,更有二擔寄在僻處鄉村人家。包公令公牌跟去追究。柴勝、吳子琛二人感謝而去。包公又見地方、鄰里俱來具結:夏日酷平日做賊害人。包公即時擬發邊遠充軍,民害乃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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