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坎

  骑着单车,严有方愉悦地穿行在在十九岁的春天里,阳光变戏法一样,把道边的杨柳染绿。离开了黑黢黢的煤场,她的心情比花圃里开的五颜六色的鲜花还要鲜艳。

  严有方特意请了半天假。出门前,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上了新购买的粉色小衫、乳白色长裙,头发特殊打了发胶定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阵陶醉,一双圆而亮的大眼睛,黑黑的睫毛,瓜子脸高鼻梁,体形匀称,身材颀长。

  她对自己的外貌充满了信心,初中时,她就爱美,后面的追求者乌央乌央的,她没有正眼瞅过他们,她不想像严有法一样与那些混混为伍,她的外貌身材是她的资本,她要好好呵护好她的资本,不能让阿猫阿狗随便地糟蹋了她,像严有法一样,一手好牌,打个稀巴烂。

  这样的身材,这样的外貌,怎么可能是拣煤女工呢?她是埋在煤堆里的金子,只要稍微有点阳光,就能发出璀璨的色彩来。而今天,就是寻求这缕阳光的机会。

  厂部仅与煤场一墙之隔,别小瞧这一墙,墙里墙外是两个世界。墙外拣煤的人梦想着要到墙里来,墙里办公室的人对墙外的人却看不上眼。厂部二层小楼,贾俊楠的团书记办公室在二楼。

  严有方看到贾俊楠的第一感觉,这个人很“纤细”,这与煤场的粗糙形成鲜明的反差,煤场的铲车、煤块、铁道、铁锹……都是粗糙而坚硬的,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久了拣煤的男男女女语言行动都是粗糙而坚硬的……在煤场里,几乎找不到一点跟柔软搭上边的东西。贾俊楠则不一样,一米八几的大个,白,柔和,这种白就像冬日里见到的雪花,稀缺而耀眼,浪漫,还有一点点的阴郁。留着长长的头发,很有艺术范。贾俊楠听了严有方做了自我介绍后。伸出来的手细长白皙,握在她的手里,手心里沁着汗,软绵绵湿漉漉的,就像雪花在手里融化了一样。

  贾俊楠从报纸上找了一首诗,让严有方朗诵,严有方大大方方地朗诵起来:梦想载着现实游走,希望曾把沮丧打翻……贾俊楠频频点头,两只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很迷人。朗读到后边,严有方一看作者,是贾俊楠。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三四岁的男孩,不禁肃然起敬。这个男孩还会写诗,能在市报上发表,叫上艺术范的打扮,撩起了她心里暖暖的情愫。稍纵又有种高不可攀的失落。

  听了严有方的朗诵,贾俊楠很满意,竖起了拇指,说,不错不错,我让领导跟你们队长说一声,暂时把你抽调上来,熟悉熟悉演讲稿,咱们争取在矿上拿个好名次。

  半个多月,严有方下足了功夫,骑自行车想着演讲稿、走路想着演讲稿,在家对着镜子演讲,在单位对着贾俊楠演讲……

  正式演讲,严有方一路上过关斩将,从公司获得一等奖到局里一等奖再到市里一等奖。演讲就要结束了,一想到回到乌烟瘴气的煤场,严有方的心情像漂浮一层粉煤灰一样乌蒙蒙的,一想到要离开贾俊楠,心口则像堵住了黑黢黢地煤块。从十里矿区长大的严有方,看到的男人或男孩手都是粗粝的,那手是用来干重体力活的、端酒杯的、夹老旱或廉价烟卷的,甚至用来虚张声势比比划划大打出手的……贾俊楠的手 不一样,纤细颀长的指头,碧玉般的骨感,这手就是用来舞文弄墨的、就是用来抒写激昂文字的。这样的气质让严有方夜不能寐魂不守舍,这让严有方相信贾俊楠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那个对的人。可是,要彻底征服贾俊楠,还需要翻越两座“大山”:一贾俊楠是技校毕业的全民工,矿上的大老粗多,能写会画的少,贾俊楠这样的稀缺人才抢手,北坎分公司也就是北坎煤场刚成立,正需要笔杆子,张根发把他借调过来,当团总支书记,锻炼两年,是矿上准备提拔的后备干部,而自己是一线拣煤工;贾俊楠是全民工,有煤票、工资高,待遇有保障。自己是随父亲单位分配的集体工,有今个没明个的,待遇比全名工低一个档次。全民集体两重天,机关一线两重天,严有方知道,全民集体所有制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调到机关,难度很大,但为了贾俊楠,严有方想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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