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里终于响起了砰砰乓乓的脚步声,凌乱而急促。钥匙开门的声音, 已经等了三个小时的多严有方,一颗忐忑的心终于落了地。秦益生进屋,头发凌乱,脑门沁着汗珠,西装里的粉红色的领带也已经歪歪扭扭的了,眼神透出从未有过的颓败与迷茫。严有方倒了一杯水,杯子还没落地,秦益生就抢过去,还没等严有方喊出声,秦益生就噗一口喝进去,又喷出来,用手捂着嘴,烫的够呛。严有方急忙用纸巾去擦。又去给他晾水。
缓了一会儿,秦益生说:“别管它了。今天下午省组织部来人谈话,把我调回省里。”严有方笑了笑,说:“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什么我希望的,回省里不是提拔,而是回到省供销社当副主任。”啊,严有方有些惊奇。“省委张书记没给你说话呀?”秦益生说:“可别提他了,他马上调走,调到人大的一个闲职。”严有方说:“你没找张省长吗?”秦益生说:“上次他勉强弄上了省长,争议不断,现在是自顾不暇,哪有时间管我的事呀?”严有方说:“你也别上火,到供销社当副主任,是平调啊?”秦益生悻悻地说:“平调个屁呀,一般我们副市长回到省里有三个方向,一是得到提拔重用的,提正厅,二是算正常调动,到各厅局当副职,但兼着党组副书记,至少应该是党委委员,三就是像我这样,连党委委员都没混上,在几个副主任里边排名最后,仕途结束。”
看秦益生兴致不高,严有方打趣地说:“也没关系,你不是还有我吗?”秦益生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一哼也哼得严有方心里冰凉。秦益生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吧?”严有方知道,秦益生关注点根本不再打情骂俏上。便切入正题,简单地阐述了检察院到俊飞公司查联排别墅的事。秦益生说:“这事我也听说了,矿务局销煤公司总经理出了事,交代了很多问题,未来城联排别墅就是他交代的问题之一。现在矿务局要开锅了。是异地办案,我也不好太深打听,不知道这事涉及不涉及魏浩天,涉及多大?咱们还是小心为上。你还有跟他没结算干净的账吗?”严有方说:“土地出让金五千万没给,按合同11月份支付。”
秦益生拉下脸来,说:“这个你千万不能再拖欠了,能提前支付就提前支付,尽早完成对魏浩天的切割,现在风很紧,你近期少跟他接触,特别是不要再电话里商量钱的事。你这块地是矿区的地,没有严格按招拍挂程序执行,要是上面深究下来,也不是没有问题。”严有方为难地说:“我手里的钱所剩无几,房子又卖得不好,支付不起五千万的费用。”秦益生说:“你看看有没有别的收入来源。”严有方说:“我们现在的公积金贷款没有放, 要是这部分钱下来,四百多套房子,估计能收上来几千万,给上五千万土地出让金还能有盈余。”
秦益生说:“这个我联系一下住房公积金那头,看能不能给你破破例,你这头也得想办法,把这事处理平了,不然,出事都不好办。”严有方点了点头。秦益生站起来,疲惫地说:“车在底下等着我,我得马上回省城探听一下省城官场地震的虚实。”
车怎么能在底下,严有方愣了一下。秦益生站起来,往楼下走。严有方看着秦益生的背影,脑顶上稍后地方已经有拔顶的迹象了,腰也微微前探,脚步也沉了许多。严有方甚至有几分同情,这个顺风顺水,视仕途如生命的男人,仕途的翅膀折了,腰也就塌了。五十四岁的秦益生年龄也不小了,矿上这个年龄的男人该退休了。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严有方一看,不是什么雨,而是一张张被淋湿了的钞票,写着50元、100元的数字,忽而在煤场的上空飘扬,忽而又变成了未来城项目的工地……那些数字在空中飘起来,她兴奋地用手去接,这些数字忽然化成一根根绳子向她围拢过来,继而,到眼前一看,摇着尾巴的蛇,把她围起来,一点点地缠住她,蛇吐着芯子,在她的眼前晃悠,这些蛇越来越紧,她拼命地喊,喊张根发、喊秦益生、喊贾俊楠、喊王四海、喊魏浩天……这些王八蛋不知道哪去了,任凭她怎们叫喊,就是不见他们的踪影。一条蛇缠着她的脖子,要伸进她的口中,她感觉全身窒息,就要没命了。
一激灵,从梦中醒过来。一摸,浑身被汗水浸得精湿,刚才的噩梦吓得她心脏依然噗噗的乱跳。看着窗外,一片漆黑,指着指向凌晨一点。
可能是太累了吧,刚才在床上躺一会,就睡过去了。过了半天,她依然心有余悸,被这个噩梦缠绕着,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合眼,看着漫漫长夜,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凄清与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