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坎二十

  经历几十年的开采后,贯穿大半个城市的的露天大坑几近被吃光挖尽,残余的边角余料架不住“大铁牛” 电镐的啃噬,零星的煤炭产量喂不饱国有矿的职工,何况下游的集体企业。运行了几十年的职工门票待遇变成了直接合现金打到工资卡。往日熙来攘往、人头攒动的煤场静悄悄的,蒸汽机车已经几个月没在此翻煤了。往日靠煤吃饭的职工三个月没开资了。海南那块地是公司最后的指望了。

  海南房地产飓风席卷全国,万里之外后知后觉张根发们闻到海腥味的时候,已经被潮涌卷进了旋涡。他视为金蛋蛋的海南的那片土地变成了土垃卡。

  海南的景象与几年前张根发来的时候大相径庭,像经历了一场战争之后的萧条与凌乱,来自各地淘金的人像退潮一样消失了,留下的是遍地狼藉,塔吊静默地蔫在那里,工地上民工丢弃的破裤子滥鞋躺在住彩钢房的边缘,方便面的包装袋在海风中起舞,刮得张根发的心乱八七糟的。

  由于双方事先认可了土地交易价格,土地买卖就真成了仪式。双方表情凝重,似乎都做了一笔亏本的买卖。严有方对张根发说:“你不知道现在海南最多的是什么,是地,最缺的是什么,是钱。要不是秦益生主任从中斡旋,我们的土地是绝对卖不了的。我们说了多少好话,吴总才答应150万元把这块地买下来。”带着金边眼镜的吴总操着浙江口音说:“那是,那是,要不是你们严总苦口婆心地求我,说你们员工需要开资,我是不肯帮这个忙的。现在拿钱就跟放我们的血一样啊!”听了他们的话,张根发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冲对方尴尬地笑了笑。简单地吃了一口饭后,严有方说还有些事要办,便离开了,把张根发和同事扔在宾馆里。 一直到夜里十二点钟,也没等来严有方的身影,张根发的心里比海南夜晚的工地凄凉,带着不甘和疲惫,张根发上了海南阴冷得有些潮湿的床铺。

  接连的失落和打击使张根发衰老和憔悴了许多,发际线明显后退了,胡乱的胡须长在满脸横七竖八地在他布满皱纹的、黝黑的脸上穿梭着。他很知趣地没在问严有方什么时候回去。嘴里只是悻悻地说:“这么点钱,我回去怎么跟职工交代,一下子就赔了那么多,我这辈子怎么还?”他像是在跟严有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张根发的背影佝偻着,被海风中一缕缕白发在乱七八糟地在他头顶上来回盘旋着。是缘是孽,严有方不知啥时滴下了两滴泪珠,凄凄凉凉的,粘在两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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