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坎二十四

  夜幕下,秦益生驾车,从市中心开始,向四周蔓延。严有方看着这久违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几年没回来,用一句俗词,这里翻天覆地的变化,宽宽的马路,乳白色的路灯和建筑物上闪烁的各式灯光和灯箱,高低错落的花卉、道两边枝繁叶茂的大树……拥堵的车辆,高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百米建筑,没有打烊的酒店和商场依然人流熙来攘往,这里的繁华和大城市没什么两样。

  他们最先看的是新城,出了中心区,不到两分钟,就显见凋零,路上行人稀疏,偶有一两台车辆疾驰而过。路两边是参差不齐的建筑,

  有的已经封顶,有的楼刚刚露出地面。几个楼盘的几十幢楼一起施工,场面颇为壮观。往北去,还有大片的腾空土地,杂草丛生,在微风中孤零零守在那,待价而沽。两人下车看了看,严有方摇了摇头。两人又在城西的工业开发区、城南的老住宅区、城东的高新区看了几块地,严有方都没相中,不是嫌地块太小、就是嫌地方偏,要不,就是嫌周边人消费能力低……

  秦益生开玩笑说:“让你选地又不是选老公,那么挑肥拣瘦的。”严有方说:“怎么地,选地比选老公还重要呢,老公选错了,可以重选或者增补,地可不一样,是要盖房子的,是要真金白银往里砸钱的,要是决策失误,一下子会回到解放前,说不定,还会债务缠身,终生不得消停。”秦益生说:“那你说怎么办吧?”严有方也严肃起来,说:“拿地的事真得慎重,我再呆几天,多走一走,了解一下在售楼盘的销售情况,再做决定。”秦益生有些悻悻然。严有方说:“不过,今天都出来了,也多陪陪你。我想领你看个地方,我曾经工作的北坎分公司,我有十多年没回去看了, 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样子了,挺想那的。我们看看,也叫你这个父母官认识认识当年的劳动人民是什么样子的,顺便了解一下这个城市。”秦益生勉强地说:“好吧!”

  穿过车站东侧的公铁立交桥,就看到了原来的北坎分公司。当年的喧嚣早已远去,留下了一地的狼藉与落寞。原来记载了太对故事的夜沙龙还在,外面蓝色装饰玻璃已经四分五裂,原来镶着夜沙龙几个字不知被岁月的风雨刮到了何处,胶粘过的地方落满灰尘,路灯反馈的昏聩的光亮,隐约看到夜沙龙三个字。夜沙龙南侧原来自建的小门市点,严有方记得当年这里有钉马掌的、焊大车的、开小卖铺的,更多的是小饭店。当年煤场效益好的时候,这里的每家饭店生意都爆满,煤场的职工、拉煤车的老板子、倒煤的个体户都来这里吃饭,虽然每个人进来时脸上都挂着一层薄厚不一的煤面子,但洗净了脸,喝了点小酒,出去的人都脸色红润,有钱没钱的一个样,晃里晃荡地享受着他的幸福日子。如今,大部分门市点黑黢黢的,偶尔一两户改成住宅的,里面亮着昏暗的灯光,有人影晃动。当年威风八面银白色的煤场的大门还在,被一个老式大灯泡反射出锈迹斑斑、大门的圆管已经腐烂。同样锈迹斑斑的铁链子用一个大锁把两扇门链接在一起。

  严有方的心像坠了铅一样往下沉,这里跟海南、跟刚才过来的市中心、甚至跟一道之隔的车站相比,都是天地之差。这里似乎被时间的魔咒凝固了,一切固定在十几年前,外面的日新月异的发展与它无关,只是被岁月和风雨无情地侵蚀着,显得破败不堪。

  严有方被刺痛了,就像当年在太平间目睹王桂花静静的尸身之痛,那是诀别的母体之痛,像全身被锥子扎着一样。在昏暗灯光的映衬下,一行晶莹的泪珠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流淌。她嘴里坚定地蹦出了几个字:“这块地我要了。”秦益生似乎没听清严有方的话,眼睛圆成了一个球,惊异地看着她。说:“我虽然来这时间短,但也听过道南道北两重天,宁要道北一张床,不要道南一间房的说法。”

  经过了一宿的沉淀, 严有方还是决定,选择北坎分公司这块地。严有方对秦益生说:“其实,这块地跟车站仅隔一条铁路,步行不到两分钟。这里离繁华中心区也仅两公里,比新城、高新园区、技术开发区以及老城区都要近。原来之所以被人们说道南道北两重天,是因为原来这里是煤场乌烟瘴气的,人们被这烟雾挡住了眼睛,还没有发现它的价值所在。你想,哪一个城市的站前周围不是繁华所在,要拿这块地比我们看的那几块地都强。”秦益生想了想,认为严有方说得也有道理,点了点头,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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