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坎十八

  经过了半个世纪辉煌,养育了十几万人的露天矿像一条即将被抽干血脉的巨龙,苟延残喘、瘦骨嶙峋。煤炭是露天的血液,而这血液已经严重供给不足,产量大不如前。作为露天下游的煤场,像一个贫困时期的孩子,饥一顿饱一顿的,稀稀拉拉的,一个月能干上半个月活就不错了,而剩下的半个月,煤场空旷如野,静悄悄的,显示出一个时代结束前的寂寥。

  在局、矿领导的主张下,给予资金支持,矿所属各个集体单位,纷纷寻求上新项目,饮料厂、服装厂、食品厂、农场等纷纷上马。作为效益比较好的单位北坎分公司自然不能屈居人后,严有方兼任新项目开发经理。严有方到全国各地考察、学习新项目。在一个新项目学习班上,严有方结识了秦益生。这类学习也就是以旅游为主,再考察两个项目,进行半天的项目推介就完事了。秦益生三十多岁,标准的四六分,西装革履的,成熟精明干练,还有少许的油滑。他是临城驻海南办公室主任。一路上,秦益生对严有方特感兴趣,背包买水送礼品,大献殷勤。私下,他对严有方侃侃而谈,说:“上什么新项目啊,不懂政治还搞什么经济呀?现在什么最火,就是海南啊,从广东剥离出来,刚刚建省,全国的资金、能人都往海南跑,那真是土地一天一个价,房子打着滚往上涨。 在这投资房地产,想不挣钱都难。你们还上什么新项目啊?不是我瞧不起你们煤矿的人,懂什么精细化管理啊?懂什么新技术研发呀?没有这些,上什么项目都瞎扯,搞啥啥赔。听我的,到海南买块地皮,保你们赚得盆满钵满。秦益生还真说动了严有方,要跟他到海南看看。

  打飞机到海南,严有方感觉两只眼睛不够用了,一面是风光旖旎、青山绿水、金沙拍岸……自然热带风光美不胜收,一面是来自各地口音、带着墨镜、忙碌的淘金客。在土地交易场所呆了半天的时间,严有方心里就有谱了。

  下午,她回到了宾馆。看着窗外的椰林和蓝色的海岸,穿着浴袍,手里搅动着咖啡,砂糖在咖啡里慢慢的融化,就像生活,由深入浅由浅入深水乳交融,淡淡的苦涩深深的回味。她等待着一个时刻的到来,她知道,他与她必须交流,不仅是语言的交流思想的交流感情的交流,还要有肉体的交流,男女之间,要办点大事,没这个似乎就不托底就不圆满。对,交流,只能说是交流,她知道,像秦益生这样的男人靠不住,是认不得真的,既然是个坑,自己跳下去了,不能再把自己活埋了,得准备随时上岸。连张根发都靠不住,何况比他更优秀更年轻更帅气的秦益生。贾俊楠是个例外,这个时候想到贾俊楠,她的心里 像被针扎了一下疼,自己与张根发的风言风语,他不会没有感觉,自己在外面有应酬,回家晚些,他没抱怨过。特别是儿子保住,都他管,每每看到他与儿子在一起,严有方说不上是温暖还是缺憾,她真的希望自己的记忆出现问题,这个孩子真的就是贾俊楠的。 可现实她的愿望南辕北辙。三岁的小保住的长相出卖了她,这孩子比同龄的孩子黑,个也小,这样的基因是贾家没有的。这孩子每长一天,严有方的心事就重一点,这孩子的存在像一个定时炸弹,说不上啥时候会引爆,会把她的生活炸得四分五裂,乱七八糟。她从骨子里是爱贾俊楠的,爱他的吟诗作赋、书法美术,特别是她认为贾俊楠是爱她终生的男人。她知道她回不去了,如今,她是贾俊楠的骄傲、是贾科员的骄傲、是整个贾家人的靠山与大腿……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走出来了,就必须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不知怎的,她就有了无以名状的忧伤,一滴泪从她眼睑滑落下来,落在咖啡杯里,被绛紫色的咖啡渐渐溶解,她用咖啡匙一口一口地喝回去,从苦涩中回味着淡淡的清香。就像生活。

  咖啡喝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扣门声响起,她悬着的心落了地,知道,这事妥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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