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已好久不曾给你写信了。在我看来,昨天和十年之前,全然是一样的事,因为它们一样属于过去。
我不知道如果我们一旦失了接触时,我们会不会和旁人一样疏远冷漠起来,不知道有时你会不会再想到我,也许那时我的印像全然是可笑的也说不定。你以不以为我很有点自私,如果我想永远占有你的友情?因为我不愿意失去你,因为我不愿意失去我自己。说不定也许真有一天我会不欢喜你,当我迷失了自己的时候,那时我希望你肯用一点努力把我拉回来,如果我不曾离开你太远。因为离开了你,我不会有幸福和平安的,你的心里才是我唯一的灵魂的家。这要求确实是过分,你肯不肯允许我?你知道“我不欢喜你”这一件事对于你实际上是毫无损害的,因为你本不曾要我欢喜你,但对于我却有重大的关系,它的意义是一切的绝望苦恼和永久的彷徨。我知道即使我不欢喜你,我不能使我不爱你,因为欢喜不欢喜是心绪的转移,而真的爱,永久是生着根的,因此要是我不欢喜你了,我的灵魂将失去了和谐。
你的信在这时候到。I am veree veree happee。
贼来你叫不叫起来?你叫起来很好听。很奇怪昨夜我坐在椅子上瞎想(昨夜有人来,去了之后,觉得一个黄昏已经扰去了,索性出去看末一场的《亨利第八》,回来已过十一点钟,又坐了两个钟头才睡),我想像你还是睡在那个小房间里,忽然一个贼进来,于是你叫了起来……
四绝句的第一首第一句“凌云志气竟千秋”似乎有些不称,不要管它;“化得流萤千万只”,“只”字还是改普通一点的“点”字吧,你知道郑天然爱用“只”字,但我不喜欢。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万斛愁都化为照在陌横头的流萤?第二首较好。第三首略俚俗一点,但实际上“今日黄泥复白骨,当年同是上坟人”两句还是这四首中最真切感人的句子,我想可以加圈的。“廿载尘缘孰附身”好像不通,我也不甚懂,最好改过,“孰为亲”也不行。第四首可以不要,“夜月不知人事改”二句蹈袭太甚。拟咏怀诗毫无意义。阮嗣宗的诗骚忧沉郁,我极喜欢,你能多读读他也好,在不快活的时候。
我希望我在现在就死,趁你还做得出诗的时候,我要你做诗吊我,当然你不许请别人改的。
我非常之欢喜你,愿你好!
红儿 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