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如:

  快用两句骗小孩子的话哄哄我,否则我真要哭了,一点乐趣都没有,一点希望都没有。今天本想听concert去,害怕听不懂,对着那种高贵的音乐一定会自惭形秽,也许要打瞌铳,因此不曾去。你为什么不同我到云栖走走去?看了半张《倾国倾城》的影片,西席地米尔这老头子真该死,可以为他鸣起葬钟来了,表演的没精神,庸劣到无可复加的地步,布景的宏丽,浪费而已,偏有人会称赞它是莎翁的悲剧,该撒安东尼都是一副美国人相,可想而知了。总之一切令人生气,走到杂志公司里,翻到了一本《当代诗刊》,看见了老兄的大作,也有点不高兴。回来头里发昏,今天用去两块半钱。几时我想把桌上的书全搬掉了,对于学问文艺,我已全无兴趣。人家说,原来老兄研究诗歌,一本本都是poems,滚他妈妈的,我不知把它们买来做甚么,再无聊没有了。

  一个心地天真读政治经济的朋友,却有了进入文坛的野心,半块钱一千字的卖给人家,其实他的能力很不高,但没有自知之明,失业,生活都过不去,却慷慨激昂地说:“他们有钱,坐汽车,住洋房,浑天糊涂,死了之后,哼哼,谁还记得他们。看,巴尔扎克、莎士比亚、爱伦坡(每回他要向我特别称赞这位美国小说家诗人),死去了多少年,他们的著作留在世上,大名永垂不朽。”谢谢上帝,我不想身后名,汽车洋房,在我看来也不是怎样了不得的有趣,还是让我在一个静悄悄的所在,安安静静地死去吧。

  昨天为郑天然到商务里买一本钟先生的《中国哲学史》(又要我挖出两块钱),他们问我什么人做的,我说钟泰,他们说什么钟泰,没有,中国哲学史只有冯友兰的,我翻图书目录点给他们看才去找了来,岂不伤心?回来自己翻了翻,实在也看不下去,住在市侩社会里一些时,这种东西读上去真太玄腐了。这些学者们独善其身,和人群隔得那么远远的,做着孔孟之道的梦,真也有点可笑。秦始皇是快人,可惜他的火等于白烧。

  上海批评电影的人有硬派软派,上海的文坛也有近乎如此的分别,实际即是现代和文学,施蛰存和傅东华的对立,后者自以为意识准确,抓住时代,施蛰存现在和叶灵风何家槐一批人都是typical的海派作家了。这一个圈子里实在也毫无出路(虽则有许多人是找不到进路),中国不会产生甚么大的文学家艺术家,从古以来多如此,事实上还是因为中国人太不浪漫,务实际到心理卑琐的地步的缘故,因此情感与想像,两俱缺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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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不好,为什么你高兴和我做朋友?你也不好,全然不好,我知道,但我爱你,为什么你不同我玩呢?

兴登堡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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