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膽琴心第三回 索驥遍峯巒荒廠度夜 結茅在泉石古洞疑仙

  有一天黎明,他們父女二人,從長江裏打魚回來,朱懷亮叫着柴競的號道:“浩虹,我們師徒要小別幾天了。今日下午,我就要帶你師妹往上游去,大概有半月工夫才能回來。上次曾說,你要到黃山去,你就趁我不在家的時候到黃山去一趟也好。不過你若是不願去,留在這裏,也無不可。”柴競從來沒聽見師傅要到哪裏去,今天一說走就要走,這倒很是奇怪。不過自己知道武術中人,飄蕩江湖,各人常有祕密的行動,這事是不可問的。問了就要中人的忌諱。因此便道:“師父既然不在家,我很慕黃山的風景,趁此秋高氣爽,前去遊歷一番,倒也是個機會。若是有緣,遇到了那位張老師伯,也未可知。”朱懷亮微笑道:“那也就看你的緣分罷,我這次到上游去,不過是去會幾個朋友,現在不必告訴你,將來你自然會明白的。”柴競哪敢說什麼。只答應是。

  到了下午,朱懷亮在店裏搬了兩壇酒,又是一些大米青菜,一塊兒送到小魚船上。振華又將父女兩人的衣物,打點兩個包袱,提上船去。柴競見包袱外面,插着半截劍匣,又是一個刀柄。又捱到晚上,殘月未出,一江風浪,滿天星斗,一望黑茫茫一片,只遠遠的地方,看見兩三點漁火,在水面上閃爍。朱懷亮站在門外,見項下幾根長鬍子向右肩飄蕩,笑道:“好極了,轉了東風呢!振華,我們趁好風走罷。”他父女二人,就在黑沉沉的夜色裏,上了魚船。柴競和蠻牛二人,都送到江邊。朱懷亮走上船,讓振華去把守了船舵,拿了篙子站在船頭,向岸上一點,船就開了,黑夜之中,只看見一道帆影,轉出了岔口。柴競道:“師傅大概有什麼急事,不然,爲什麼要黑夜開船。”蠻牛道:“那也不見得,他老人家在水面上弄慣了,黑夜白日,都是一樣的。”柴競道:“雖然是弄慣了,究竟也要有膽量的人才辦得到呢。”蠻牛道:“老爹的膽量,那還用得着說嗎?久後你就知道了。”柴競聽說,也默記在心下。回了酒店安歇一宿,到了次日,歸束一個小包袱,由蠻牛送到華陽鎮,搭了下水船,向大通而來。到了大通,只住了一晚,自己揹着一個小布包袱,一直前往太平。

  到黃山去,江南本有兩條路,一條路在歙縣境內,一條路在太平境內。柴競因爲太平路近,所以就揀了太平這一條路走。皖南地氣溫和,樹木落葉稍遲,這個時候,滿山的樹葉,剛剛只帶些微黃,遠望深山重谷鬱郁森森的。黃山有三十六峯,各處都有廟宇,廟宇的大小,雖然不同,但是不論哪一個廟裏,都可以讓遊客借住。若是遇到僕從較多的客人,廟裏的和尚事先得了引導人的信,就會披了袈裟,排班接出廟來。到了廟裏,飲食招待,非常的周到,不過和遊客結個緣,要幾個香錢罷了。柴競這是初到之地,路徑不熟,先幾日在各處遊玩,耽誤時間很多。廟裏的和尚,見他衣冠簡樸,又是自己背一個小包袱,料他也是個窮遊客,沒有什麼川資,都不大接待他。柴競先還不知道,以爲在山上的和尚,都是這樣傲慢的,後來看見他接待別的旅客,非常的恭敬,他這就把他們的情形看出來了。自己一人心裏好笑,也不和他們計較。從此以後,就不去參拜大廟,只找一些小廟小寺裏歇腳。

  這一天,由天都峯頭下來,日色已西,太陽照在山頭上,恰好光着一截山尖,下半截沒有日光的,就黑沉沉的,一直黑到人行的路上。這裏兩邊,都是奇形怪狀的松樹,山谷裏吹來的山風,送到松林裏,淙淙錚錚,發起萬頃狂濤的聲浪,好像有幾十處瀑布,流到山湖裏去了一般。又好像一聲江濤,因風而起,在無涯無岸的地方,上下洶涌。人走的地方,是一條小的山徑,斜在一片山麓上,兩邊山頭,壁立而起,前後兩方,也是山頭重重疊疊。彷彿四周的山,是仰着向天的盂口,這裏是盂底了。人微微咳嗽一聲,山谷裏的迴響,馬上答應過來,四周一望,不見人跡。山上的秋草,像經月不梳頭的人的頭髮一般散亂,高的有兩三尺深。在這不成樣的秋草裏,只唧唧的有兩三個蟲子叫。柴競覺得這種境界裏,幽靜極了,簡直不是人世,呆呆的站着出神。心想人要在這種地方住家,見不着我們經過的花花世界,就用不着競爭權利。怪不得人說,黃山上出神仙,人到了這種地方,自然把塵念都取銷了。

  想到這裏,忽然啪啪的,有一陣獸蹄之聲自遠而近。柴競倒着了一驚:這種地方,哪有什麼驢馬。於是向旁邊一閃,且閃在草裏,看是什麼東西。不多一會兒功夫,只見一道白影,由山坡下上來,越走越近,卻是一匹白馬,馬身上沒有騎人也沒有揹着鞍鐙,悠然自得的,自走這裏經過。馬去了,柴競心裏一動,倒想起一件事來:人家不是說,黃山上有一位白馬神仙嗎?這一匹馬,並沒有人管着,也不像是個走了繮繩的神氣,莫非這就是張神仙騎的那一匹仙馬?這位神仙,據我師傅說,就是我那張老師伯。這樣曾經滄海的大英雄,而今卻隱藏在黃山,他這種放得開收得攏的心胸,真是可以令人佩服。我心裏想着,張師伯未必就在黃山,所以並不敢決定志向尋他,而今看這匹馬的情形,決不是野馬,也不是平常人所用的馬,不是他,誰配作這馬的主人呢?張師伯一定離此不遠,我何不趁這個機會,跟着馬去尋他。若是遇見了他,得逢他這一位大大的隱俠,也不枉人生一世了。主意立定,在草堆裏一躍而出,憑了自己練就一身聳躍的輕功,於是連跳帶跑由着馬走的那條路追了上去。追過一個山谷,何曾看見馬的影子。

  這時的天色,越發黑了,滿山的松樹,在星光下,搖動顫巍巍的影子,猶如幾萬天神天將,從空而下,猙獰怕人。夜色沉着了,松濤也格外響得厲害。柴競雖然慣出門,這樣的深山大谷,經過得不多,況且自己又是孤單一人,在這黑寂寂的山色裏,不免有些心怯。他站住了,定了一定神,在夜色茫茫中,除了頭上一片星斗,四周都是些嵯峨山影,也不知道向哪裏去好。這深山之中,也不知道哪裏有廟宇,若要找個安宿之所,恐怕不容易。本要在這松樹下露宿一夜,又怕山上有野獸出沒,大不方便,因此站在路上徘徊着,不能自定進退。就摸索着一塊石頭,慢慢坐下。他的行李,本放在山腳下一個古廟裏,隨身只帶了些乾糧,走來山上,現在夜風吹着,格外寒冷。山頂上露坐,有些受不了。復又站起身來,沿着山徑向原路走。走了一箭之地,是一個山峯的缺口,過了缺口,向下看看,也是黑沉沉的。忽然一陣風吹過來,松樹影子擺盪着,卻閃出一點閃爍的燈光。柴競見有燈光,料定這山下必有人家廟宇,卻向着那燈光,一步一步走下山去。但是走不了幾步,那燈光又一閃,看不見了。復又站着定一定神。約莫一盞茶時,燈復又閃出來,那燈光明一陣暗一陣,柴競也只好挨一步是一步,漸漸走近。那燈光卻轉到腳底下一個山凹子裏去,那燈火就化一爲二。接上剝剝剝,發出一片木魚聲,接上微微的又有一陣沉檀香味。

  柴競隨着山坡,走過一叢竹林,便有兩隻狗汪汪的吠着出來,這纔看見山坡下排着一帶屋脊,看那樣子,是一座不大的廟。柴競走到門前未曾敲門,那門就呀的一聲開了,光一閃,一個和尚,右手上捧了一個蠟臺,將左手掩了燈光,偏着頭向外看了問道:“這樣黑夜是哪個在這裏?”柴競道:“大和尚,我是遊山失路的人,想在寶剎暫借住一晚,請方便方便。”那和尚拿住了蠟燭,站着等他上前。他在燈光下見柴競倒是一個良善人的樣子,就讓他進去。和尚關了門,執燭在前引導,穿過一個小小佛殿,旁邊一列三間僧房,有個鬚眉皓白的老和尚迎上前來。柴競先道了謝,就與和尚對坐在一對蒲團上。見蒲團旁邊,一張小茶几上,列着一局下殘了的圍棋,兀自未收。牆上掛着一個酒葫蘆,又是一條短小的馬鞭子。料定這一盤棋,必是老和尚和一個遠來的客下的。因爲看見和尚像個有德行的人,只看在心裏,卻不便胡問。那老和尚道:“這位客人,恐怕還沒有用飯。慧明,你搬點東西出來罷。”那個開門的和尚,就搬出蔬菜飯來給他用。柴競吃完了,又送水來給他洗手臉。洗畢,用一把泥瓷壺泡了一壺好茶,送到桌上,給他和老和尚各斟了一杯。老和尚舉着杯子笑道:“客人,這是山上的好茶葉,廟邊的好泉水,可以喝點。”那兩個和尚,儘管款待,始終不曾問柴競的名姓籍貫,也不曾問他作什麼職業,只是隨便談話。柴競心裏可就很詫異:這黃山上的和尚,不留心遊客姓名職業的,可謂絕無僅有。人家既不盤問,因此也不敢深問人。坐了一會子,就由那年少的和尚,送去安歇。

  次日起來,兩個和尚,又請在一處用齋,吃過了飯,柴競就在身上掏出一小錠銀子,送與老和尚作香火錢。老和尚搖搖手笑道:“小廟一共只有三個僧人,山上的產業,足夠花費,用不着再找施主,客人不必客氣。”柴競早就知道這小廟和別處情形不同,他既不願要錢,也就不敢勉強,收回錢,道謝出門。剛轉過竹林,只見一個五十上下年紀的和尚,撩起一角僧衣,塞在腰下的腰帶裏,笑嘻嘻挑了一擔蔬菜而來,彼此打了一個照面,挨身而過。柴競見他精神飽滿,和平常的和尚有些不同,就隔了竹林,向裏看去。只聽見有人說道:“怎麼這時候你纔來,山上馬昨天到廟裏來了一趟,大概等着要菜呢。師兄,你就送去罷。”柴競聽此話,心下一想:這豈不就是送菜給張師伯去的,我跟着他去,那就更好了。主意想定,便先走到山口等住。不多大一會工夫,果然那個和尚,挑着菜來了。柴競先閃躲在草堆裏,等他把菜挑過去了,就在後面遙遙的跟隨。經過兩三個峯頭,柴競總遠遠看住他的影子,不讓迷失。但是那路徑越走越荒僻,後來索性沒有路了,只是亂草上有一道踐踏的痕跡,彷彿卻是一條路。柴競因爲沒有路,不敢遠離,就跟隨得近一點。那和尚偶然一回頭,看見有人在後面,大吃一驚,連忙將擔子歇住,迎上前來問道:“你這位客人,爲什麼跟着我到這裏來?”柴競拱拱手道:“我是來訪我師伯的。”那和尚道:“哪個是你師伯?”柴競指住他一擔菜道:“吃這菜的,就是我的師伯。”和尚道:“你究竟是誰?我這個地方,不能亂找人的。”柴競也不相瞞,就說自己是朱懷亮的弟子,把特意來拜訪張神仙的話,說了一遍。和尚道:“既然如此,倒是不妨。不過你跟着我來,他老人家,豈不要疑心是我帶來的嗎?”柴競道:“好在我們都是一家,就是見着他老人家,比外人前來不同,他老人家也不能怎樣重怪你我。”那和尚聽他這話說得也是,就帶他一路前去。翻過一個小山坡,一重大山,迎面而起。沿着山腳,一道山溪,在一叢深草裏,彎着流了過去。溪裏蹲着許多大小塊石頭,水由前面衝過來,打在石頭上,翻起一層雪花,刮刮作響。兩人跨着浪花,踏了石頭過去。山腳一片平草地,有一叢小竹子,三間茅草屋,屋門口睡着一條大黃毛狼狗,看見和尚,跑着迎上前來。和尚在他頭上撫摸了幾下,回顧笑道:“不湊巧,他老人家不在家,要是在家,這狗不會守在門口的。你幸虧同我來,要是一個人,保不住被它咬了。”說時,將那半掩的門推開,進去一看,倒也乾淨,但是桌椅,都是大塊小塊或圓或方的石頭的。除此之外,大件東西,只有一張竹榻,兩個厚蒲團不是石頭。最奇怪的,靠壁一個大石頭龕裏,竟堆了幾百本書。窗戶前掛着一個酒葫蘆,一條馬鞭子,都是昨夜廟裏所見的,不知如何,先到此處了。柴競將屋子看了一遍,後靠着削壁,前面荒溪,用具不過是竹木瓦石,只覺古樸已極。那和尚將菜放在屋角上就要走。柴競道:“我既到了此地,豈可空來一趟?和尚請便,我在這裏等着罷。”和尚再三勸他不去,只得把狗引了進來,拍着它的頭道:“豹子,這是一家人,來見老師的,你不要怠慢了客。”狗將眼睛對柴競望望,似乎懂得,和尚於是就走了。

  柴競等了半日,不見人回來,就到門外散步散步。擡頭四望,人在萬山縫裏。除了流水聲和樹葉聲而外,什麼響動沒有。正在出神,忽然兩樣東西,打在頭髮裏面,倒好像是什麼暗器。柴競一驚非小,跳將起來,連忙四處觀看,卻不見有一個人影。武術家的手足耳目,是一線功夫也不敢耽誤的。柴競頭上中了暗器,來不及去摸頭上,先去偵察敵人由哪裏來的。及至不見敵人,一面仔細去尋着暗器由哪裏來,一面伸手到頭髮裏去摸索。摸索出來,出乎意料以外,不過是一個鬆珠,粘在頭髮上,還有一個,大概是滾到地下去了。心裏想着:這是誰和我開玩笑,把這個東西來打我?正猶豫間,撲的一聲,又是一個鬆珠打在頭上,擡頭一看,只見一棵老松樹,長在石崖上,一枝大幹橫了過來,正伸到當頭。那老幹上,窣窣窸窸的有些小響動發了出來,卻看不出是什麼東西響動。心想這卻作怪,將身子一聳,站到一塊大石上去張望。一看之下,不覺自己噗嗤一笑,原來是一隻長尾巴貂鼠,坐在老幹上,將前面兩個小爪子,剝松球裏的松子吃。貂鼠見有人張望,刷的一聲,順着老鬆杆子就溜走了。柴競看一看這茅屋後邊,有一條小山路,可以爬上石壁,在石壁上長了許多山楂毛慄小叢樹。因爲一人在此也覺很無聊,便竄上石壁,摘了許多毛慄,預備拿下山坡來慢慢剝着吃。

  正走之間,忽然心裏一動,這些小樹叢,雖然長得雜亂無章,可是樹叢之間,敞開一條縫來;山上的草皮,也光光的,似乎有人常在此來往的。於是放下毛慄不摘,跟着這一條可尋的路跡,緩緩走去。這路越走越陡,就光剩石崖,一塊大石迎面而起。轉過石頭,現出一個桌面大小的洞口。洞口上有一條小小的山泉,分左右流下來,因此石崖上長滿了寸來長的青苔。那泉流得並不明顯,只是在青苔裏面,滲透下來,在青苔上冒出許多小小珠子。崖風由洞口上壓下來,便有挾着水分的寒氣,向人身上直撲。柴競探頭望了一望洞裏,黑沉沉的,遠處卻有一線微光。自己在洞口上徘徊了一會兒,還是進去呢,還是不進去呢?有張老師伯在這裏,無論如何,是藏納不住什麼毒蟲野獸的。這個洞必然有人進出,若論人,除了老師伯,哪還有第二個人可以出入?既是老師伯常常在這裏進出,倒不能隨便進去。因此就站在洞門口,觀看山色。心想他不在茅屋中,也許在這石洞裏,他一出來,我就看見了。忽然又轉一個念頭:他未必在洞裏,他要在洞裏,何以會騎了馬走呢?趁未見他之先,將這洞見識見識,或者有什麼發現,亦未可知。這洞近臨大武術家的後面,可以料定沒有危險,而且靠着自己一身本事,膽略也不小於人。因就摸着洞裏的石壁,一步一步,緩緩走將進去。先是漆黑,後來有些亮光,挨着石壁週轉,忽然當頭顯出一個向天的洞口,放進光來。洞口並不是敞開的,上面布了一大半藤蘿。那長垂藤,拖到一文開外,垂進洞裏,被洞風吹着,兀自搖擺不定,看來很是有趣。

  柴競看這洞的形勢,不完全是天生的,也有些人工的佈置。大膽緩緩踱過這個地方,洞一折,轉出一大片石堂,比走的地方,約高個三四尺。石堂正面,橫列着一塊大紅石,石頭上鋪着一堆茅草,卻是編成了一張席子的樣子。一個寬衣大袖的人,正側了身子向裏睡着。他蒼白的頭髮,並沒有打辮子,卻是向頂心妝束,打了一個朝天髻,分明是個老道打扮。心裏忽然一驚:這不是張師伯還有兀誰?這裏雖是洞底,在石堂的側面,裂開一條大縫,彷彿開了一個窗子似的,亮光就由那側面射了進來。柴競看得清楚,他穿的是一件藍布道袍,約莫也有六七個銅錢厚,袍上面緊緊密密的,用線來縫紉了。他和衣睡着,這道袍倒像是一條夾被將身子蓋了。柴競肅然起敬,不敢上前,反倒退了幾步,站在轉角的地方。那張道人腿一伸,哈哈笑了起來,說道:“對不住得很,貴客老遠的來了,我都沒有迎接。”柴競搶上前一步,連忙跪下給道人行禮,說道:“弟子冒昧得很,特意來給師伯請安。”張道人用手一支,讓他起來,笑道:“你莫不是我朱賢弟的高足?他曾對我說,年一年二,要收一個徒弟。”柴競道:“是的,因爲敝師說了師伯的道行高超,特意前來拜見。”張道人笑道:“他也特多事,何必叫你老遠的跑到這裏來。我們自己人說話,你也當真聽那些俗人說,我是個神仙不成?我和你師傅,都是少林一脈相傳,要出家本來就應該做和尚。一來我捨不得打過十三年天下的幾根頭髮;二來我又愛喝杯酒,吃個飛雞跑兔。葷不吃倒也罷了,酒是不能戒的,所以我就扮成一個老道。在山上住得久了,常常也下山去買杯酒喝,什麼叫道行高超?”因指着草蓆笑道:“哪有神仙睡這個東西呢?”柴競聽說,也就笑了。他覺得這位師伯,慈祥和藹,更在自己師傅之上。朱懷亮人是爽快,不失英雄本色;這位老師伯簡直爐火純青,不帶一點拔劍張弩之氣了。他是長長的一個面孔,一對長耳朵,幾乎要拖到肩上,兩鬢和脣下,蓄着三綹五寸長短的蒼白鬍子,兩腮上紅紅的發出兩塊小暈,這正是內功練到登峯造極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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