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刚发一信,也许这信要一同寄到罢,你初看或者会以为又有甚么要事了,其实并不,不过是闲谈。前回的信,我半夜投在邮筒中;这里邮筒有两个,一个在所内,五点后就进不去了,夜间便只能投入所外的一个。而近日邮政代办所里的伙计是新换的,满脸呆气,我觉得他连所外的一个邮筒也未必记得开,我的信不知送往总局否,所以再写几句,俟明天上午投到所内的一个邮筒里去。
我昨夜的信里是说:伏园也得惺农信,说国民政府要搬了,叫他直接上武昌去,所以他不再往广州。至于我则无论如何,仍于学期之末离开厦门而往中大,因为我倒并不一定要跟随政府,熟人较少,或者反而可以清闲些。但你如离开师范,不知在本地可有做事之处,我想还不如教一点国文,钟点以少为妙,可以多豫备。大略不过如此。
政府一搬,广东的“外江佬”要减少了。广东被“外江佬”刮了许多天,此后也许要向“遗佬”报仇,连累我未曾搜刮的“外江佬”吃苦,但有“害马”保镳,所以不妨胆大。《幻洲》上有一篇文章,很称赞广东人,使我更愿意去看看,至少也住到夏季。大约说话是一点不懂,与在此盖相同,但总不至于连买饭的处所也没有。我还想吃一回蛇,尝一点龙虱。
到我这里来空谈的人太多,即此一端也就不宜久居于此。我到中大后,拟静一静,暂时少与别人往来,或用点功,或玩玩。我现在身体是好的,能吃能睡,但今天我发见我的手指有点抖,这是吸烟太多了之故,近来我吸到每天三十支了,从此必须减少。我回忆在北京的时候,曾因节制吸烟而给人大碰钉子,想起来心里很不安,自觉脾气实在坏得可以。但不知怎的,我于这一事自制力竟会如此薄弱,总是戒不掉。但愿明年能够渐渐矫正,并且也不至于再闹脾气的了。
我明年的事,自然是教一点书;但我觉得教书和创作,是不能并立的,近来郭沫若郁达夫之不大有文章发表,其故盖亦由于此。所以我此后的路还当选择:研究而教书呢,还是仍作游民而创作?倘须兼顾,即两皆没有好成绩。或者研究一两年,将文学史编好,此后教书无须豫备,则有余暇,再从事于创作之类也可以。但这也并非紧要问题,不过随便说说。
《阿Q正传》的英译本已经出版了,译得似乎并不坏,但也有几个小错处。你要否?如要,当寄上,因为商务印书馆有送给我的。
写到这里,还不到五点钟,也没有什么别的事了,就此封入信封,赶今天寄出罢。
迅。十二月三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