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三晚写好的信,廿四早发出了。当日下午收到《彷徨》和《十二个》,包裹甚好,书一点没有损坏。但是两本书要寄费十分,岂非太不经济?
我一天的时间,能够给我自己支配的,只有晚上九时以后,我做自己的事——如写信,豫备教材——全得在这时候。此外也许有时有闲,但不一定。所以我写信时匆忙极了,许多应当写下来的事,也往往忘却,致使你因此挂心,这真是该打!忘记了什么呢?就是我光知道诉苦,说我住的是“碰壁”的房,可是现在已经改革了,东面的楼上住的一位附小的教员辞了职,校长教我搬去,我赶紧实行,于到校第二个星期六搬过来了。此楼方形,隔成田字,开间颇大,用具也不少。每间住一人,余三人为小学教员,胸襟一样狭窄,第一天即三人成众,给我听了不少讽刺话,我也颇气愤,但因不是在做学生了,总得将就一些,便忍耐下去,次早还要陪笑脸招呼,这真是做先生的苦处。现在她们有点客气了,然而实在热闹得可以,总是高朋满坐,即使只有三人,也还是大叫大嚷,没一时安静。更难堪的是有两位自带女仆婢子,日里做事,夜间就在她们房里搭床,连饭菜也由用人用煤油炉煮食,一小房便是一家庭,其污浊局促可想。所以我的房门口的过道,就成了女仆婢子们的殖民地,摆了桌子,吃饭,梳洗,桌下锅盆碗碟,堆积甚多,煞是好看。但我这方面总是竭力回避,关起门来,算是我的世界,好在一大块向南的都是窗,有新空气,不会病了。
这个学校,先前是师范和小学合在一处的,现在师范分到新校去了,但校舍还未造好,正在筹捐,所以师范教员和学生仍旧住在小学——即旧校里。今年暑假以后,算是大加革新了,分设教务,总务,训育于校长之下,而训育最繁琐,且须管理寄宿,此校学生曾起反对校长风潮,后虽平息,而常愤愤,每寻瑕伺隙,与办事人为难。我上课的第一天,学生就提出改在寝室内自修(原在教室,但灯暗……)的难题目给我做。现已给以附有条件的允许,于明日实行。但那么一来,学生散处各室,夜间查堂就更加困难了。对寝室负责的,我之外本来还有一舍监,现此人因常骂学生及仆人,大有非去不可之势,学校当局以为我闲空,要我兼任(但不加薪),我只答应暂兼数天,那时就将更加忙碌,因早晚舍监应做的如督率女仆,收拾寝室,厕所……也须归我管理也。
看你在厦大,学生少,又属草创,事多而趣少,如何是好?菜淡不能加盐么?胡椒多吃也不是办法,买罐头补助不好么?火腿总有地方买,不能做来吃么?万勿省钱为要!!!
广东水果现时有杨桃,五瓣,横断如星形,色黄绿,厦门可有么?
广东常有雨,但一止就可以出街,无雨则热甚,上课时汗流浃背的,蚊子大出,现在就一面写字,一面在喂它。蚂蚁也不亚于厦门,记得在“碰壁”的房里时,夜间睡眠中,臂膊还曾被其所咬;食物自然更易招致,即使挂起来,也能缘绳而至,须用水绕,始得平安。空气甚湿,衣物书籍,动辄发霉,讨厌极了。
我虽然忙,但《新女性》既转折的写了信来,似乎不好推却。不过我的作品太幼稚,你有什么方法鼓舞我,引导我,勿使我疏懒退缩不前么?
现在我事务虽然加多,但办得较前熟手了。八时教课,实则只要豫备四班教材,而都是从头讲起,班高的讲快,参考简单,班低讲慢,参考较多,互相资助,日来似觉稍为顺手。总之,到这里初做事,要做得好,即不能辞劳苦,宁可力竭而去,不欲懒散而存,所以我愿意努力工作,你以为何如?
有北京消息没有,学校近况如何?
祝你健康。
YOUR H. M.九月二十八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