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五三,五八的信和第三期《莽原》,现在才作复,然而这几日中,已发生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事,在寂闷的空气中,添一点火花的声响。
在积薪之下抛一根洋火,自然免不了燃烧。五七那天,章宅的事情,和我校的可算是遥遥相对。同在这种“整顿学风”之下,生命的牺牲,学业的抛荒,诚然是无可再小的小事。这算什么呢!这总是高压时代所必有的结果。
教育当局也太可笑了。种种新奇的部令,激出章宅的一打,死的死了,被捕的捕去了,失踪的失踪了,怕事的赶快躲掉了,迎合意旨以压迫学生为然的欢欣鼓舞起来了!今日(五九)学校牌示开除六人,我自然是早在意中的。当五七那天,在礼堂上,杨氏呼唤警察的时候,我心里想,如果捕了去,那是为大众请命而被罪,而个人始终未尝为威屈,利诱,我的血性还能保持刚生下来的态度,这是我有面目见师长亲友,而师长亲友所当为我欣喜的。这种一纸空文的牌示,一校的学籍开除,愈使我领悟到遍地都是漆黑的染缸,打破的运动之愈不可缓了。现在教育部重要人员处和本校都接连开了火,也许从此焚烧起来,也许消防队的力量大,能够扑灭。但是把戏总是有的,无论成与败。
《莽原》上,非心出来了。这个假名,在先前似乎还以为有点意思,然而现在时代已经不同,在“心”字排行的文学家旗帜之下,我配不上滥竽,而且着实有冒充或时髦之惧。前回既说任凭先生“随便写下一个”,那当然是默认的,以后呢,也许又要改换。这种意志薄弱,易于动摇的态度,真也可笑罢。
《莽原》虽则颇有勃勃的生气,但仍然不十分激烈深透——尤其是第二期,似更稳重。浅显则味道不觉得隽永,含蓄则观众不易于了解领略。一种刊物要能够适合各种人物的口味,真真是不容易。
因征稿而“感激涕零”,更加上“不胜……之至”,哈哈,原来老爷们的涕泗滂沱较小姐们的“潸然泪下”更甚万倍的。既承认“即有此泪,也就是不进化”,“……哭……则一切无用”了,为什么又要“涕零”呢?难道“涕零”是伤风之一种,与“泪”,“哭”无关的么?先生,我真不解。
“胡子之长”即应该“哀之”么?这与杀人不眨眼的精神相背谬。是敬老,抑怜老呢?我有一点毛病,就是最怕听半截话,怪闷气的。所以仍希望听听“更长更明白的骂几句”,请不要“顾忌”,给我喝一杯冰结凌罢!
小鬼许广平。五,九,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