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中,這樣纏住憂慮和煩憂,
好像西北冷風,從沙漠荒原吹起,
逐步吹入黃昏街頭巷尾的垃圾堆;
在黴腐的瑣屑裏尋討安慰,
自己在萬物消耗以後的殘骸中驚駭,
又一點一點給別人揚起可怕的塵埃!
吹散記憶正如陳舊的報紙飄在各處彷徨,
破碎支離的記錄只顛倒提示過去的騷亂。
多餘的理性還像一隻飢餓的野狗
那樣追着空罐同肉骨,自己寂寞的追着
咬嚼人類的感傷;生活是什麼都還說不上來,
擺在眼前的已是這許多渣滓!
我希望:風停了;今晚情緒能像一場小雪,
沉默的白色輕輕降落地上;
雪花每片對自己和他人都帶一星耐性的仁慈,
一層一層把惡劣殘破和痛苦的一起掩藏;
在美麗明早的晨光下,焦心暫不必再有,——
絕望要來時,索性是雪後殘酷的寒流!
三十六年十二月病中動手術前
(1948年5月《文學雜誌》第2卷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