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只如今……
如今只剩些遺骸;
可憐,我的心……
卻教我如何埋掩?
希望,我撫摸着
你慘變的創傷,
在這冷漠的冬夜
誰與我商量埋葬?
埋你在秋林之中,
幽澗之邊,你願否,
朝餐泉樂的崢琮
暮偎着鬆茵香軟?
我收拾一筐的紅葉,
露凋秋傷的楓葉,
鋪蓋在你新墳之上——
長眠着美麗的希望!
我唱一支慘淡的歌,
與秋林的秋聲相和;
滴滴涼露似的清淚,
灑遍了清冷的新墓!
我手抱你冷殘的衣裳,
悽懷你生前的經過--
一個遭不幸的愛母,
回想一場撫養的辛苦。
我又捨不得將你埋葬,
希望,我的生命與光明!
像那個情瘋了的公主,
緊摟住她愛人的冷屍!
夢境似的惝恍,
畢竟是誰存與誰亡?
是誰在悲唱,希望!
你,我,是誰替誰埋葬?
“美是人間不死的光芒”,
不論是生命,或是希望!
便冷骸也發生命的神光,
何必問秋林紅葉去埋葬?
(1923年1月28日《努力週報》第39期)
第一章 哀曼殊斐兒[ 曼殊菲兒:Katherine Mansfield(1988~1923年)之音譯。現通譯爲“曼斯菲爾德”,英國女作家。]
我昨夜夢入幽谷,
聽子規在百合叢中泣血,
我昨夜夢登高峯,
見一顆光明淚自天墜落。
古羅馬的郊外有座暮園,
芝羅蘭靜掩着客殤的詩骸;
百年後海岱士(hades)黑輦之輪。
又喧響於芳丹卜羅榆青之間。
說宇宙是無情的機械,
爲甚明燈似的理想閃耀在前;
說造化是真善美之創現,
爲甚五彩虹不常住天邊?
我與你雖僅一度相見——
但那二十分不死的時間!
誰能信你那仙姿靈態,
竟已朝露似的永別人間?
非也!生命只是個實體的幻夢;
美麗的靈魂,永承上帝的愛寵;
三十年小住,只似曇花之偶現,
淚花裏我想見你笑歸仙宮。
你記否倫敦約言,曼殊斐兒!
今夏再見於琴妮湖之邊;
琴妮湖永抱着白朗磯的雪影,
此日我悵望雲天,淚下點點!
我當年初臨生命的消息,
夢覺似的驟感戀愛之莊嚴;
生命的覺悟是愛之成年,
我今又因死而感生與戀之涯沿!
同情是摜不破的純晶,
愛是實現生命之唯一途徑:
死是座偉祕的洪爐,此中
凝鍊萬象所從來之神明。
我哀思焉能電花似的飛聘,
感動你在天日遙遠的靈魂?
我灑淚向風中遙送,
問何時能戡破生死之門?
(1923年3月18日《努力週報》第4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