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不用想和我說話,
我的心早沉在海水底下;
你再不用向我叫喚:
因爲我——我再不能回答!
除非你——除非你也來在
這珊瑚骨環繞的又一世界;
等海風定時的一刻清靜,
你我來交互你我的幽嘆。
(1926年9月29日《晨報副刊·詩鐫》第10號)
俘虜頌
我說朋友,你見了沒有,那俘虜:
拚了命也不知爲誰,
提着殺人的兇器,
帶着殺人的惡計,
趁天沒有亮,堵着嘴,
望長江的濃霧裏悄悄的飛渡;
趁太陽還在崇明島外打盹,
滿江心只是一片陰,
破着檻褸的江水,
不提防冤死的鬼,
爬在時間背上討命,
挨着這一船船替死來的接吻;
他們摸着了岸就比到了天堂:
顧不得險,顧不得潮,
一聳身就落了地
(夢裏的青蛙驚起,)
踹爛了六朝的青草,
燕子磯的嶙峋都變成了康莊!
幹什麼來了,這“大無畏”的精神?
算是好男子不怕死?——
爲一個人的荒唐,
爲幾元錢的獎賞,
闖進了魔鬼的圈子,
供獻了身體,在烏龍山下變糞?
看他們今兒個做俘虜的光榮!
身上臉上全掛着彩,
眉眼糊成了玫瑰,
口鼻裂成了山水,
腦袋頂着朵大牡丹,
在夫子廟前,在秦淮河邊尋夢!
九月四日
(1927年9月17日《現代評論》第6卷第145期)
此詩原投《現代評論》,刊出後編輯先生來信,說他擅主割去了束了一段,因爲有了那一段詩意即成了“反革命’,剪了那一段則是“絕妙的一首革命詩”,因而爲報也爲作者,他決意割去了那條不革命的尾巴!我原稿就只那一份,割去那一段我也記不起,重做也不願意,要刪又有朋友不讓,所以就讓它照這“殘樣”站着吧。
志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