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代,厭世的,不愛活的,
這回再不用怨言,
一個黑影矇住他的眼?
去了,他再不露臉。
八十八年不是容易過,
老頭活該他的受,
扛著一肩思想的重負,
早晚都不得放手。
爲什麼放著甜的不嘗,
暖和的座兒不坐,
偏挑那陰悽的調兒唱,
辣味兒辣得口破。
他是天生那老骨頭僵,
一對眼拖著看人,
他看著了誰誰就遭殃,
你不用跟他講情!
他就愛把世界剖著瞧,
是玫瑰也給拆壞;
他沒有那畫眉的纖巧,
他有夜鴞的古怪!
古怪,他爭的就只一點——
一點靈魂的自由,
也不是成心跟誰翻臉,
認真就得認個透。
他可不是沒有他的愛——
他愛真誠,愛慈悲,
人生就說是一場夢幻,
也不能沒有安慰。
這日子你怪得他惆悵,
怪得他話裏有刺,
他說樂觀是“死屍臉上
抹著粉,搽著胭脂!”
這不是完全放棄希冀,
宇宙還得往下延,
但如果前途還有生機,
思想先不能隨便。
爲維護這思想的尊嚴,
詩人他不敢怠惰,
高擎著理想,睜大著眼,
抉剔人生的錯誤。
現在他去了,再不說話。
(你聽這四野的靜,)
他愛忘了他就忘了他
(天吊明哲的凋零!)
舊曆元旦
(1928年3月10日《新月》第1卷第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