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通通釋書志第八

夫刑法、禮樂、風土、山川、求諸文籍,出於《三禮》。及班、馬著史,別裁書志。考其所記,多效《禮經》。且紀傳之外,有所不盡,隻字片文,於斯備錄。語其通博,信作者之淵海也。

原夫司馬遷曰書,班固曰志,蔡邕曰意,華嶠曰典,張勃曰錄,何法盛曰說。名目雖異,禮統不殊。亦猶楚謂之杌,晉謂之乘,魯謂之春秋,其義一也。

於其編目,則有前曰《平準》,後雲《食貨》;古號《河渠》,今稱《溝洫》;析《郊祀》爲《宗廟》,分《禮樂》爲《威儀》;《懸象》出於《天文》,《郡國》生於《地理》。如斯變革,不可勝計,或名非而物是,或小異而大同。但作者愛奇,恥於仍舊,必尋源討本,其歸一揆也。

若乃《五行》、《藝文》,班補子長之闕;《百官》、《輿服》,謝拾孟堅之遺。王隱後來,加以《瑞異》;魏收晚進,弘以《釋老》。斯則自我作故,出乎胸臆,求諸歷代,不過一二者焉。

大抵志之爲篇,其流十五六家而已。其間則有妄入編次,虛張部帙,而積已久,不悟其非。亦有事應可書,宜別標題,而古來作者,曾未覺察。今略陳其義,列於下雲。

曰書曰志六句按:此六句,鄭氏《通志略》兩引之。一在總序,則"《東觀》"句作"蔡邕曰意";一在起卷之首,則"蔡邕"句又作"《東觀》曰記"。緣知迪功家所藏《史通》有二本,兩時採用,隨手檢錄,遂異其文也。但《東觀漢記》一書總名,而此論書志,乃一門之名,不得以總名混之,畢竟作"蔡邕"句爲是。今用總序篇文刊正之。

夫兩曜百星,麗於玄象,非如九州萬國,廢置無恆。故海田可變,而景緯無易。古之天猶今之天也,今之天即古之天也,必欲刊之國史,施於何代不可也?

但《史記》包括所及,區域綿長,故書有《天官》,諸者竟忘其誤,榷而爲論,未見其宜。班固因循,復以天文作志,志無漢事而隸入《漢書》,尋篇考限,睹其乖越者矣。降及有晉,迄於隋氏,或地止一隅,或年才二世,而彼蒼列志,其篇倍多,流宕忘歸,不知紀極。方於《漢史》,又孟堅之罪人也。

竊以國史所書,宜述當時之事。必爲志而論天象也,但載其時彗孛氛,薄食晦明,裨龜梓慎之所佔,京房、李之所候。至如惑退舍,宋公延齡,中臺告坼,晉相速禍,星集潁川而賢人聚,月犯少微而處士亡,如斯之類,志之可也。若乃體分,色著青蒼,丹曦素魄之躔次,黃道紫宮之分野,既不預於人事,輒編之於策書,故曰刊之國史,施於何代不可也。其間唯有袁山鬆、沈約、蕭子顯、魏收等數家,頗覺其非,不遵舊例。凡所記錄,多合事宜。寸有所長,賢於班、馬遠矣。

裨龜梓慎注見下五行條。

京房《漢書》:京房字君明。治《易》,事焦延壽贛。其說長於災變,分六十四卦,更直日用事,以風雨寒溫爲候,各有占驗,房用之尤精。以孝廉爲郎。

李《後漢》《方術傳》:李字孟節,南鄭人。縣召署幕門候吏。和帝分遣使者微服單行,各至州縣觀採風謠。使者二人當到盆部,投候舍。時夏夕露坐,因仰觀,問曰:"二君發京師時,寧知朝廷遣二使邪?"二人驚相視,曰:"何以知之?"指星示雲:"有二使星向益州分野,故知之耳。"

災惑退舍《呂氏春秋》《夏紀》:宋景公時,熒惑在心,公召子韋問焉。子韋曰:"禍當君。雖然,可移於相。公曰:相所與治國家也。曰:可移於民。公曰:民死,寡人將誰爲君!曰:可移於歲。公曰:歲害則民必死,誰以我爲君乎?子韋曰:君有至德之言三,天必三賞君,熒惑其徙三舍。舍行七星,星當一年,君延年二十一矣。熒惑果徙三舍。"

中臺告坼《晉書》《張華傳》:華字茂先。惠帝即位,爲太子少傳。初,趙王倫諂事賈后,求錄尚書事,華執不可,由是致怨。華少子題以中臺星坼,勸華遜位。華曰:"天道玄遠,惟修德以應之耳。"及倫將廢賈后,華遂被收。

星集潁川《世說》《德行》篇:陳太丘詣荀朗陵,使元方將軍,季方持杖,長文尚小,載著車中。既至,荀亦使步慈應門,茲明行酒,餘六龍下食。文若亦小,坐著膝前。《注》:於時德星聚,太史奏:"五百里賢人聚。"

月犯少微《世說》《棲逸》《注》:《續晉陽秋》曰:會稽謝敷入太平山中,徵博士,不就。初,月犯少微星。時戴逵先著名,時人憂之。俄而死,會稽人士嘲之曰:吳中高士,求死不得。《晉》《天文志》:少微四星在太微西,一名處士星。

伏義已降,文籍始備。逮於戰國,其書五車,傳之無窮,是曰不朽。夫古之所制,我有何力,而班《漢》定其流別,編爲《藝文志》。論其妄載,事等上篇。續《漢》已還,祖述不暇。夫前志已錄,而後志仍書,篇目如舊,頻煩互出,何異以水濟水,誰能飲之者乎?

且《漢書》之志天文、藝文也,藎欲廣列篇名,示存書體而已。文字既少,披閱易周,故雖乖節文,而未甚穢累。既而後來繼述,其流日廣。天文則星佔、月會、渾圖、周髀之流,藝文則四部、《七錄》、《中經》、祕閣之輩,莫不各逾三篋,自成一家。史臣所書,宜其輟簡。而近世有著《隋書》者,乃廣包衆作,勒成二志,騁其繁富,百倍前修。非唯循覆車而重軌,亦復加闊眉以半額者矣。

但自史之立志,非復一門,其理有不安,多從沿革。唯藝文一體,古今是同,詳求厥義,未見其可。愚謂凡撰志者,宜除此篇。必不能去,當變其體。近者宋孝王《關東風俗傳》亦有《墳籍志》,其所錄皆鄴下文儒之士,讎校之司。所列書名,唯取當時撰者。習茲楷則,庶免譏嫌。語曰:"雖有絲麻,無棄菅蒯。"於宋生得之矣。

五車《莊子》《天下》篇:惠施多方,其書五車。

四部《隋》《經籍志》:魏氏代漢,採摭遺亡,藏在祕書中外三閣。鄭默始著《中經》。荀勖又因三曰丙部,史記、舊事、皇覽簿、雜事;四曰丁部,詩賦、圖贊、汲冢書。

七錄《梁書》《處士傳》:阮孝緒字士宗。所著《七錄》等書行於世。《隋》《經籍志》:孝緒博採宋、齊以來王公之家,凡有書記,參校官簿,更爲《七錄》:一經典錄,二記傳錄,三子兵錄,四文集錄,五技術錄,六佛錄,七道錄。

闊眉半額《後漢書》:馬援子廖,上疏長樂宮,述長安語曰:"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章懷《注》:當時諺也。

宋孝王《北史》《宋隱傳》:族裔世景從孫孝王,爲北平王文學。非毀朝士,撰《朝士別錄》二十卷。會周武滅齊,改爲《關東風俗傳》,更廣見聞,成三十卷。

雖有絲麻二句見《左傳》成九年。

夫災祥之作,以表吉凶。此理昭昭,不易誣也。然則麒麟鬥而日月蝕,鯨鯢死而彗星出,河變應於千年,山崩由於朽壤。又語曰:"太歲在酉,乞漿得酒;太歲在巳,販妻鬻子。"則知吉凶遞代,如盈縮循環,此乃關諸天道,不復系乎人事。

且周王決疑,龜焦蓍折,宋皇誓衆,竿壞幡亡,梟止涼師之營,鵬集賈生之舍。斯皆妖災著象,而福祿來鍾,愚智不能知,晦明莫之測也。然而古之國史,聞異則書,未必皆審其休咎,詳其美惡也。故諸侯相赴,有異不爲災,見於《春秋》,其事非一。

自漢興,儒者乃考《洪範》以釋陰陽。其事也如江璧傳於鄭客,遠應始皇;臥柳植於上林,近符宣帝。門樞白髮,元后之祥;桂樹黃雀,新都之識。舉夫一二,良有可稱。至於蜚蜮螽,震食崩坼,隕霜雨雹,大水無冰,其所證明,寶皆迂闊。故當春秋之世,其在於魯也,如有旱雩舛侯,螟傷苗之屬,是時或秦人歸,或毛伯賜命,或滕、邾入朝,或晉、楚來聘。皆持此恆事,應彼咎徵,昊穹垂謫,厥罰安在?探賾索隱,其可略諸。

且史之記載,難以周悉。近者宋氏,年唯五紀,地止江、淮,書滿百篇,號爲繁富。作者猶廣之以《拾遺》,加之以《語錄》。況彼《春秋》之所記也,二百四十年行事,夷夏之國盡書,而《經傳集解》卷才三十。則知其言所略。蓋亦多矣。而漢代儒者,羅災眚於二百年外,討符會於三十卷中,安知事有不應於人,應而人失其事?何得苟有變而必知其兆者哉!

若乃採前文而改易其說,謂王札子之作亂,在彼成年;夏徵舒之構逆,當夫昭代;楚作霸,荊國始僭稱王;高宗諒陰,亳都實生桑谷。晉悼臨國,六卿專政,以君事臣;魯僖末年,三桓世官,殺嫡立庶。斯皆不憑章句,直取胸懷,或以前爲後,以虛爲實。移的就箭,羣取相諧;掩耳盜鐘,自雲無覺。詎知後生可畏,來者難誣者邪!

又品藻羣流,題目庶類,謂莒爲大國,菽爲強草,著青色,負非中國之蟲,鵒爲夷狄之鳥。如斯詭妄,不可殫論。而班固就加纂次,曾靡銓擇,因以五行編而爲志,不亦惑乎?

且每有敘一災,推一怪,董、京之說,前後相反;向、歆之解,父子不同。遂乃雙載其文,兩存厥理。言無準的,事益煩費,豈所謂撮其機要,收彼青華者哉!

自漢中興已還,迄於宋、齊、其間司馬彪、藏榮緒、沈約、蕭子顯相承載筆,競志五行。雖未能盡善,而大較多實。何者?如彪之徒,皆自以名慚漢儒,才劣班史,凡所辯論,務守常途。既動遵繩墨,故理絕河漢。兼以古書從略,求徵應者難該;近史尚繁,考祥符者易洽。此昔人所以言有乖越,後進所以事反精審也。

然則天道遼遠,裨寵焉知?日蝕不常,文伯所對。至如梓慎之占星象,趙達之明風角,單識魏祚於黃龍,董養徵晉亂於蒼烏,斯皆肇彰先覺,取驗將來,言必有中,語無虛發。苟志之竹帛,其誰曰不然。若乃前事已往,後來追證,課彼虛說,成此遊詞,多見其老生常談,徒煩翰墨者矣。

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又曰:"君子於其所不知,藎闕如也。"又曰:"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知也。"嗚呼!世之作者,其鑑之哉!談何容易,駟不及舌,無爲強著一書,受嗤千載也。

麟鬥鯨死二語見《淮南子》《天文訓》。

河變《拾遺記》:丹丘千年一燒,黃河千年一清。

山崩《左傳》成五:梁山崩。絳人曰:"山有朽壞而崩。"

太歲在酉四句馬總《意林》:袁準《正書》曰:"太歲在酉,乞漿得酒;太歲在巳,販妻鬻子。"知災有自然之理。

周王決疑《說苑》《權謀》篇:武王伐紂,至於有戎之隧,大雨,卜而龜。散宜生曰:"此其妖歟?"武王曰:"不利禱祀,利以擊衆,是之已。"武王順天地犯妖而禽紂,其所獨見者精也。按:其事亦見《齊太公世家》。《》《泰誓正義》引之,雲《周本紀》太公曰:"枯骨朽蓍,不逾人矣。"誤以《齊世家》爲《周本紀》也。

宋皇誓衆《宋武紀》上:公徵虛循,至左裏,公所執麾竿折,折瀋水。衆懼,公歡笑曰:"往年覆舟之戰,竿亦折。今者復然,賊必破矣。"即攻柵而進,循單舸走。

梟止涼營《晉》前涼《張軌傳》;重華以謝艾爲中堅將軍,配步騎五千擊麻秋。引師出振武,夜有二梟鳴於牙中。艾曰:"六博得梟者勝,克敵之兆。"於是進戰,大破之。

鵬集賈舍《漢書》:賈誼爲長沙傳三年,有鵬飛入誼舍。鵬似,不祥鳥也,乃爲賦以自廣。後歲餘,文帝思誼,徵之。

江璧《漢》《五行志》中上:《史記》秦始皇三十六年,鄭客從關東來,至華陰,望見素車白馬從華山上下,持璧與客曰:"爲我遺滈池君","今年祖龍死。"忽不見。鄭客奉璧,即始皇二十八年過江所湛璧也。

柳植荀悅《漢記》:昭帝元鳳三年,上林苑中枯柳斷而自起,復生。有蟲食其葉成文,曰"公孫病已當立"。符節令眭弘上書,言"當有匹庶興"。坐妖言誅。及宣帝起民間立,以弘子爲郎。按:宣帝初名病已。

門樞白髮《漢》《五行志》下上:哀帝建平四年,京師、郡國民聚會裏巷仟佰,博具,歌舞祠西王母。又傳書曰:母告百姓,佩此書者不死。不信,視門樞下,當有白髮。杜鄴曰:外家丁、傅並侍帷幄,指象以覺聖朝。一曰此異乃王太后、莽之應。

桂樹黃雀成帝時謠:"邪徑敗良田,讒口亂善人。桂樹華不實,黃雀巢其顛。故爲人所羨,今爲人所憐。"郭茂倩《注》:桂,赤色,漢家象;王莽自謂黃也。見《五行志》。

春秋恆事應咎徵秦人歸遂在文九,毛伯錫命在文元,滕朝魯者五,邾七,晉聘魯十一、楚三,皆所謂恆事也。其間災咎不絕書。

宋氏百篇沈約《宋書》,凡一百卷。

拾遺語錄《隋志》:《宋拾遺》十卷,樑少府卿謝綽撰。鄭樵《藝文略》:《宋齊語錄》十卷,孔思尚撰。

移的盜鐘"移的"句未詳所本。《淮南》《說山》:範氏之敗,有竊其鍾負而走者,槍然有所。懼人聞之,遽掩其耳。憎人聞之可也,自掩其耳悖矣。

後生可畏二句見魏文帝《與吳質書》。

神龜《左傳》昭十七:有星孛於大辰。鄭裨龜曰:"宋、衛、陳、鄭將同日火。若我用玉瓚,鄭必不火。"子產弗與。十八年夏,宋、衛、陳、鄭皆火。裨龜曰:"不用吾言,鄭又將火。"子產曰:"天道遠,人道邇,龜當復見。"魏郡人殷登密記之。至建安二十五年春,黃龍復見譙。其冬,魏受禪。

董養《晉》《隱逸傳》:董養字仲道。到洛下,楊後廢,因遊太學,升堂嘆曰:建斯堂也何爲乎?人理滅,大亂作矣。永嘉中,洛城東北步廣裏地陷,有二鵝出。其蒼者飛去,白者不能飛。養聞嘆曰:昔周時盟狄泉之蒼鳥。

或以爲天文、藝文,雖非《漢書》所宜取,而可廣聞見,難爲刪削也。對曰:苟事非其限,而越理成書,自可觸類而長,於何不錄?又有要於此者,今可得而言焉。夫圓首方足,含靈受氣,吉凶形於相貌,貴賤彰於骨法,生人之所欲知也。四支六府,瘵所纏,苟詳其孔穴,則砭灼無誤,此養生之尤急也。且身名並列,親疏自明,豈可近昧形骸,而遠求辰象!既天文有志,何不爲人形志乎?茫茫九州,言語各異,大漢軒之使,譯導而通,足以驗風俗之不同,示皇威之廣被。且事當炎運,尤相關涉,《爾雅》釋物,非無往例。既藝文有志,何不爲方言志乎?但班固綴孫卿之詞以序《刑法》,探孟軻之語用裁《食貨》,《五行》出劉向《洪範》、《藝文》取劉歆《七略》,因人成事,其目遂多。至若許負《相經》、揚雄《方言》,並當時所重,見傳流俗。若加以二志,幸有其書,何獨舍諸?深所未曉。

歷觀衆史,諸志列名,或前略而後詳,或古無而今有。雖遞補所闕,各自以爲工,榷而論之,皆未得其最。

蓋可以爲志者,其道有三焉:一曰都邑志,二曰氏族志,三曰方物志。何者?京邑翼翼,四方是則。千門萬戶,兆庶仰其威神;虎踞龍蹯,帝王表其尊極。兼復土階卑室,好約者所以安人;阿房、未央,窮奢者由其敗國。此則其惡可以誡世,其善可以勸後者也。且宮闕制度,朝廷軌儀,前王所爲,后王取則。故齊府肇建,誦魏都以立宮,代國初遷,寫吳京而樹闕。故知經始之義,卜揆之功,經百王而不易,無一日而可廢也。至如兩漢之都鹹、洛,晉、宋之宅金陵,魏徙伊、11,齊居漳、滏,隋氏二世,分置兩都,此並規模宏遠,名號非一。凡爲國史者,宜各撰都邑志,列於輿服之上。

金石、草木、縞、絲之流,鳥獸、蟲魚、齒革、羽毛之類,或百蠻攸稅,或萬國是供,《夏書》則編於《禹貢》,《周書》則託於《王會》。亦有圖形九牧之鼎,列狀四荒之經。觀之者擅其博聞,學之者騁其多識。自漢氏拓境,無國不賓,則有邛竹傳節,醬流味,大宛獻其善馬,條支致其巨雀。愛及魏、晉,迄於周、隋,鹹亦遐邇來王,任土作貢。異物歸於計吏,奇名顯於職方。凡爲國史者,宜各撰方物志,列於食貨之首。

帝王苗裔,公侯子孫,餘慶所鍾,百世無絕。能言吾祖,郯子見師於孔公;不議其先,籍談取誚於姬後。故周撰《世本》,式辨諸宗;楚置三閭,實掌王族。逮乎晚葉,譜學尤煩。用之於官,可以品藻士庶;施之於國,可以甄別華夷。自劉、曹受命,雍、豫爲宅,世胄相承,子孫蕃衍。及永嘉東渡,流寓揚、越;代氏南遷,革夷從夏。於是中朝江左,南北混淆;華壤邊民,虜漢相雜。隋有天下,文軌大同;江外、山東,人物殷湊。其間高門素族,非復一家;郡正州曹,世掌其任。凡爲國史者,宜各撰氏族志,列於百官之下。

蓋自都邑以降,氏族而往,實爲志者所宜先,而諸史竟無其錄。如休文《宋籍》,廣以《符瑞》;伯起《魏篇》,加之《釋老》。徒以不急爲務,曾何足雲。惟此數條,粗加商略,得失利害,從可知矣。庶夫後來作者,擇其善而行之。

或問曰:子以都邑、氏族、方物宜各纂次,以志名篇。夫史之有志,多憑舊說,苟世無其錄,則闕而不編,此都邑之流所以不果列志也。對曰:案帝王建國,本無恆所,作者記事,亦在相時。遠則漢有《三輔典》,近則隋有《東都記》。於南則有宋《南徐州記》、《晉宮闕名》,於北則有《洛陽伽藍記》、《鄴都故事》。蓋都邑之事,盡在是矣。譜牒之作,盛於中古。漢有趙岐《三輔決錄》,晉有摯虞《族姓記》。江左有兩王《百家譜》,中原有《方司殿格》。蓋氏族之事,盡在是矣。自沈瑩著《監海水土》,周處撰《陽羨風土》,厥類衆夥,諒非一族。是以《地理》爲書,陸澄集而難盡;《水經》加註,酈元編而不窮。蓋方物之事,盡在是矣。凡此諸書,代不乏作,必聚而爲志,奚患無文?譬夫涉海求魚,登山採木,至於鱗介修短,柯條鉅細,蓋在擇之而已。苟爲魚人、匠者,何慮山海之貧罄哉?

爾雅釋物按:《爾雅》無釋物篇,即謂《釋草》、《釋木》、《釋蟲》、《》、《鳥》、《獸》等篇也。

綴孫卿探孟軻此四句《宋書》志序之文。

劉向洪範王《訓故》:《漢書》雲:劉向集上古以來,歷春秋、六國至秦、漢符瑞、災異之記,推跡行事,著其占驗,比類相從,各有條目。凡十一篇,號曰《洪範五行傳論》。

七略漢《藝文志》:成帝時,劉向校諸書,輒條其篇目,撮其指意,奏之。向卒,子歆卒父業。於是總而奏其《七略》,故有《輯略》、《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兵略》、《術數略》、《方技略》。

許負相經舊注:孔衍《漢春秋》:許負,溫縣婦人。裴松之雲,今東人呼母爲負,衍以許負爲婦人,如有據。《藝文類聚》方術部:陶弘景、劉孝標俱有許負《相經序》。

揚雄方言《讀書志》:《方言》十三卷。雄齎油素問上計孝廉異語,悉集之,題其首曰《軒使者絕代語釋別國方言》。

齊頌魏都《北齊文宣紀》:天保九年,營三臺於鄴下。因其舊基而高博之。大起宮室。改銅爵曰金鳳,金獸曰聖應,冰井曰崇光。帝登三臺,朝宴韋臣,並命賦詩。

代寫吳京《後魏孝文紀》:太和十七年,幸洛陽,定遷都之計,詔司空經始洛邑。《南史崔祖思傳》:齊武帝時,魏使蔣少遊至,祖思從弟元祖曰:"少遊有班、之巧,今來必令模寫宮掖。"少遊果圖畫而歸。

王會《逸周書序》:周室既寧,八方會同,各以職來獻。欲垂法厥後,作《王會》。

邛竹醬宛馬巨雀並見《史記》《大宛》及《漢書》《西域》二傳。

郯子《左傳》昭十七:郯子來朝,公與之宴。昭子問焉,曰:"少氏鳥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我高祖少摯之立也,鳳鳥適至,故紀於鳥,爲鳥師,而鳥名"云云。仲尼聞之,見於郯子而學之。

籍談"左傳"昭十五:晉荀躒如周,籍談爲介。王曰:"諸侯皆有以鎮撫王室,晉獨無有,何也?"籍談對曰:晉居深山,戎狄之與鄰,而遠於王室。拜戎不暇,其何以獻器?王曰:叔氏,而忘諸乎?唐叔,成王之母弟也,其反無分乎?且昔而高祖孫伯司晉之典籍,故曰籍氏。及辛有之二子董之,晉於是乎有董史。女,司典之後也,何故忘之!籍談不能對。賓出,王曰:"籍父其無後乎?數典而忘其祖。"

世本《後漢班彪傳》:唐、虞、三代,世有史官,以司典籍。有記錄黃帝以來至春秋時帝王公侯卿大夫,號曰《世本》,一十五篇。

三閭王逸《離騷注》:屈原與楚同姓,仁於懷王,爲三閭大夫。三閭之職,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屈原序其譜屬,以厲國士。

符瑞釋老沈約《宋書》:志四十卷,其《五行志》之前者有《符瑞志》三卷。魏收《魏書》:志三十卷,其末曰《釋老志》。

漢三輔典按:隋、唐二志俱無"三輔典"之名,疑即謂《三輔黃圖》也。漢人撰,亡撰人名。其書所載,皆都城、宮苑、闢、明堂、宗廟、郊社、庫廄、橋陵之屬,與所引正合。

隋東都記隋、唐二志皆不載。《通志略》載有《東都記》三十卷,鄧世隆撰,未審即是否?

宋南徐州記《唐志》地理類:山謙之《南徐州記》二卷。

晉宮闕名按:此指東晉者,隋、唐二志亦不載。

洛陽伽藍記《讀書志》:《記》三卷,元魏羊衍之撰。魏遷都洛陽,一時王公大人多造佛寺,或舍其私第爲之,故僧舍多爲天下最。衍之載其本末及事蹟甚備。《書錄解題》:以爾朱之亂,域廓丘墟,追述斯記。

鄴都故事無考。黃《補註》:《唐志》有馬溫《鄴都故事》二卷。按:注云:"肅、代時人。"其書後出,非劉所云。

三輔決錄《後漢趙歧傳》:岐字卿,初名嘉,字臺卿。拜太常,著《三輔決錄》。《自序》雲:三輔,本雍州地。世世徙公卿吏二千石及高貲者以陪諸陵,五方雜會,非一國之風。其士貴於名行,其俗失則趨勢進權。餘嘗夢黃髮之士姓玄名明,字子貞,與餘寤言,善惡之間無所依違,命操筆者書之。從建武至於斯,玉石朱紫由此定矣,故謂之《決錄》矣。

摯虞族姓《晉書摯虞傳》:虞字仲洽,太子舍人。以漢末喪亂,譜傳多亡失,雖其子孫不能言其先祖,撰《族姓昭穆》十卷,上疏進之,以爲足以備物致用,廣多聞之益。

兩王譜《隋志》譜系類:《百家集譜》十卷,王儉撰。《百家譜》三十卷,《百家譜集鈔》十五卷,並王僧孺撰。

方司選格《唐志》譜牒類:《後魏方司格》一卷。又《柳衝傳》:魏太和時,詔諸郡中正,各列本土姓族次第爲舉選格,名曰《方司格》。

臨海水土《唐志》地理類:沈瑩《臨海水土異物志》一卷。按:志曰夷州在臨海東南,去郡二千里。地無霜雪,草木不死,四面山溪,人皆髡髮穿耳,女人不穿耳。地有銅錢,唯摩礪青石以作弓矢。

陽羨風土《晉書周處傳》:處字子隱,陽羨人。少孤,馳騁恣肆,州曲患之,曰:"三害未除。處曰:"何爲也?"曰:"南山白額獸,長橋下蛟,並子爲三矣。"曰:"吾能除之。"乃入山殺猛獸,投水殺蛟,而入吳尋二陸學。入洛,以身殉國,贈平西將軍。著《默語》及《風土記》,並撰集《吳書》。《隋志》:《風土記》三卷。

地理書《南齊陸澄傳》:澄字彥深。王儉戰之曰:"陸公,書廚也。"撰《地理書》,死後乃出。

《隋志》:《地理書》一百四十九卷,錄一卷,陸澄合《山海經》以來一百六十家以爲此書。

水經注《讀書志》:《水經》,漢桑欽撰,成帝時人,《水經》三卷。後魏酈道元歷覽奇書,注《水經》。《魏書》本傳:道元字善長,范陽人,御史中尉、關右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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