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盧季韶(繼韶)一九二三年八月二十五日(濟南)

季韶四弟:

  隨於八月廿四日抵濟,一路拖泥帶水,幸未覆輿,尚堪告慰。

  抵濟後,與屏兄晤談,並讀老弟、君培致屏兄前後諸函,得悉老弟月來情況,至爲感動——欲有以語君而又不知從何處說起也。

  隨家居一月,幾同死人——不閱報,不看書,不作文,不……來時蔭庭語我,謂“胡爲如是亟亟?”我謂,“再住一月,不死亦大病矣。”蔭庭聞之,似解似不解,相與悽然不語者久之!

  家居又何嘗不受刺激?不過壯志消磨,豪氣漸短;真如君培所云:“大非‘側帽同來酒肆中’,‘心花迸作燦爛紅’之氣概”也。君培連寄兩函(附近作兩篇),次簫亦有函寄舍下,隨均未復隻字。非不欲有言,實苦於“沒得說”耳。老弟廿三所發之明片,今日到濟,中有“近來極討厭狗,打起狗來極兇”一語。我因謂屏兄曰:“季韶尚不能謂爲無聊;若老顧則近一月中,並狗亦不能‘打’。況繼韶尚是‘打得極兇’乎?”昔人謂“昔年貧,無立錐;今年貧,錐也無。”老顧家居一月,直貧到“錐也無”境地矣。

  老弟謂“做人難”,我亦贊成。不過老顧尚有一轉語,是抄自君培函中者——“做我易,做人難”。我將爲其“易”者,而今而後,愈不思做人矣!老弟何妨一試,看其效果如何。

  我初來濟南時,一新友人對我極熱誠,極愛惜,常常勸我莫打牌。我心感之而不能從之也。今歲忽然自動地忌賭,自亦不解何以至此。總之我輩有志之士,思想時常變遷,則行爲、性情自亦不能不隨之而變。我昔者對於老弟,時常有勸誡之語,難免不有“強季韶以就老顧”之處。今者則以勸君“做我”之故,不復做舊日口吻矣。然私心固無日不望季韶之“變”也。

  纔到,情緒尚未寧,稍遲當再函。

  君培處我將即以其自己之語轉問之,“朋友的信,真是禮物的往來嗎?不往亦不來嗎?”

  祝君康健愉快。

顧隨 八月廿五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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