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盧季韶(繼韶)一九二一年六月四日

繼韶先生:

  昨天我同伯屏兄暢談到夜間十二點半,心中積悶,一吐無餘,痛快之極。今天早晨,我方纔起牀,伯屏又打發人來送到先生的信,讀過了又是非常愉快。不過說的有些客氣話,我不敢承擔。

  你們的學會,可惜消滅了。昨天我同伯屏兄曾議論到一件事,頗與學會相類。就是我們各人都將各人的同志彼此介紹。(就如伯屏介紹先生和我一樣。)介紹以後,這些同志——會過面的或沒有會過的——便組織一個通信社。人數至少也要十來個人,少了既不熱鬧,又不易發展。每月輪流做編輯主任。假如這個月裏該着我,你們大家便都給我郵稿子,來信。(稿子不拘什麼都可以,詩也好,文也好;不成片段的筆記也好;一兩個人的私下通信也好。)我便將這些稿子整理起來,用謄寫板印刷,再裝訂起來,給每人郵去一本。這樣一則可以通消息,交換智識;二則也可以鼓勵求學的興趣,將來可以做學會的根基。昨夜我談到這裏,伯屏很贊成,想來先生也是沒有不贊成的。在科舉時代,文人閒了,都糾合同志起文社。不想現在的讀書人,一閒了便嫖、賭、吃、喝。

  現在求學的青年,太沒事幹了。一下了班,一放了假,大家便任馬由繮地胡混;還起了一個好名字,叫作“消遣”。哪知道“消遣”便是“墮落”的門呢。我上面說的那個通信社,也是挽救先生來信中所謂“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的一個方法。

  提起家庭改造,先生說婚姻自由有很大的危險,可算是“入木三分”的話頭。我非常信服。至於“理想的新家庭”,我也曾想到。我以爲家庭的起源,是由於異性(男女)的愛,和親子的愛。家庭裏面,也只好只有這兩種愛。現在中國式家庭的壞處,由於漠不相干的人太多了。——這全由於不分家和早婚的弊習。我的“理想家庭”便建築在這二種愛上。

  你教我拿《紅樓》來當作參考書。這是極對的。《紅樓》中的家庭墮落——精神、物質兩方面的墮落——是現在中國一般的“孽鏡臺”。可惜中國人都模模糊糊的當笑話、談資看過去;再不然便是當文學著作品看過去;都不曾想到家庭改造這一層。

  暑假要到了。我本想入南京高師的假期學校;看了看並沒有好教員,所以又中止了。昨夜伯屏兄說,要遊泰山和孔林。我極歡喜。先生如有興,可來做伴同遊。那纔是有趣的事呢!

  問你好,並希望常常彼此通信。

顧寶隨 十,六月四日,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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