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十一月六日)聽說華僑呂某從哈爾濱來,帶有我老弟的信,等不及,就去訪他。晚上八九句鍾去,呂某還沒歸來。同居王某留我略坐,——我因爲亟欲一見家書,也就坐下略喝幾杯茶。王某道:
——先生在此處還好?聽說莫斯科的中國領事走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也不大清楚。
——哼,陳廣平在莫斯科颳了一大層地皮,跑了;我們新從赤塔回來,昨天前天聽此地的華僑說來,沒有一個不罵他。中國官僚,官僚幾時就殺得盡了!赤塔的領事也是如此。
旁一中國工人問道:“現在赤塔的是誰?他媽的……”王某道:
——新領事沈崇勳,一到任就有人粘無名揭帖罵他。一張護照要賣多少錢!赤塔中國小工說得好:“沈崇勳這鬼子,不知道把自己的妹子押了多少錢,在外交部運動來的差使;現在趕緊要來赤塔刮一批迴去,贖妹子,預備嫁妝呢。”赤塔華僑會也因領事到後,大家爭權。領事自己把一切交涉——甚至瑣屑的華人搬住註冊等事,都一箍腦子抓在自己手裏:好一張一張執照呀,護照呀的抽頭。——弄得華僑會一件事也辦不動。有一天,好幾個工人小販去見領事領執照,偶然說了一句:“華僑會現在不能辦事,——都叫領事辦去了。”沈崇勳開口就罵:“放屁!”當時激憤了工人,揮起拳來就要上去打;他那鬼頭,也只得抱頭鼠竄了。
喝着茶,談笑着不覺已到十時,呂某還不曾回來。我想走,卻來了幾位客,因此又坐下。來客有一中國小販同着俄國妻子,彼此介紹。那小販的妻子戲問我道:
——你們中國,是不是有娶幾位妻子的風俗?
——有是確有的,不過富人才養得起呵!——他聽我說這話,回身向他丈夫道:
——可不是,你還賴呢!我知道,你家裏另有一位中國女人呢。——他丈夫也笑着道:
——不錯,不錯,家裏另有一位心愛的呢。
另有一女郎,忽然想起,嚷道:“呀,明天十一月七日,過紀念節呢!”一俄國商人插嘴道:
——啊哎!明天一天又不能做生意了!現在是少做一天,少一天的進項……
女郎道:“唔!發了四年的口糧,不要錢,大家還是嫌少;現在不發了,請你們自己去賺錢過活罷。……”
呂某夜深不回來,我約着日後去取信,就歸寓了。今天呢,信已取來,不禁想起那天的談話,聊爲一記,以見中國人的俄國生活。
十一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