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半前有一共產黨的親戚開了一咖啡館,託一朋友僱跑廳的女郎,道:
——每月十五萬盧布,每天兩小時的工作,……嘻……嘻,額外錢“在咖啡館”裏他們自己還可以另賺,只要會……請……你留心替我找一找。
郭質生——雖是“非政治主義者”,然而始終是熱烈的“懺悔的貴族”,嫉視市儈主義的文化——他聽說這件事,暗含隱語的說道:
——現在又多一出路了。你中國的道學家!以爲資產階級,上等社會清高得很呢,你看,現在俄國機關有多少女郎!戰前向來沒有過。第一次外交部有女官,大家還詫異呢。現在這班“女官”你想他們怎麼樣。早晨上衙門,外交委員會呀,教育委員會呀,下半天“公餘”,趕緊重新梳掠塗抹起來,上咖啡館當女役去!又是一條出路!你還不知道,革命時資產階級破產,這些女孩兒家,速記生,打字生……怎樣得上衙門去的呢,革命了,炮火連天。家裏一個錢也沒有,生意做不成,工廠沒收了,丈夫在戰線上不得回來,一個女人家年紀又老了,……要吃要用,怎麼辦呢?唔!哼……女兒十八九歲了,……一清早梳掠同着女兒去看一看“熟人”新任的委員,主任,“怎麼樣呢!困難得很……想一方法,請你給女兒弄個位置罷,啊哎!”……委員長看一看,眯細着眼說:“好……好,哈……哈!我給你們想法,給你們想法。……”於是成功了,有口飯吃。現在呢……現在呢……新經濟一開放商業,哼……“舊的”更倒到“底下”去,新的更爬到“上頭”來。
說得好急激,好急激,……未免刻毒。
和質生說完之後,順路出來,天色已竟薄暮,暗地裏隱約見前面兩個人影,一面走着談天呢:
——啊!我今日忘了帶“白手套”,出得手汗,好不難受。……你的事怎麼樣?“得意”麼?
——我給他二百萬盧布股分,他還請加。我想他那買賣利錢太少,算了罷。
新資產階級發生起來,應着“資本最初積累律”,社會生活的現象中也就隨之發見種種“新式”。戲院(私人的),咖啡館,飯館,照相館,市場經濟越發擴張了,技師就私人企業家聘請的每月動輒百餘萬了。
國家工廠企業也完全改成“每一企業爲一法人”的原則,竭力增加生產力,設許多國立托拉斯,種種專利制,——以與私人經濟競爭。不但如此呢,政權把得穩穩纔好。
前一月小商人自由集會於赤場,要想立新提嘉(syndicat),當時被蘇維埃警察驅散。又一次選舉商會,會長每月薪金一百五十萬,會員一百萬。——總共五人,說要“整理”市價,想做投機總機關,又被政府禁止,聽說不久就要有合法的商人組織起來呢。——非得使他在國家市政監督之下不可。
八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