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日就同頌華,宗武準備好入宮券,同進克萊摩;經過兩重衛卒,到宮裏,巍然高大的城牆,古舊壯麗的建築,令人神爽。宮城內地方廓大,有許多機關,人民委員大半都住在裏面,我們問了一回,纔有人指給我們:“那綠房子裏,就是路納察爾斯基住的。”我們進去。灰塵積滯扶梯,電燈有些破毀的,空空的一大間,疏疏朗朗排着幾張極華美的錦椅,有一人迎面進來說:“等一等。”等了好半天,靜悄悄的,似乎一個人也沒有,那間屋子又不象是招待室,正在駭怪,東角的門一閃,露出一個人面,相片上看見過的路氏,招手請進。我們進辦公室一看,排着好好的幾張桌子,除路氏外,一個人影都不見。路氏招待我們坐下之後,我們就拿出問題請教:最近教育上的設施和東方文化的意趣。路氏是一演說的藝術家,談吐非常的風雅,又簡截了當,總談不過十分鐘,而所答已很完滿不漏。他面色灰白,似乎不大健康,所穿衣服非常樸素。他的談話大約如下:“革命後我們即日促學校教育上的革新,扶植無產階級文化的基礎。然而初行非常困難,因爲教員教授之非共產黨者——立憲民主黨,甚至於還有更右於立憲民主黨的——都以怠工反對政府;好容易設了種種方法,現在這種怠工總算消滅了。何況兵燹之後,物質條件也窘迫到極點呢。可是最近幾年來學術上的發明也還不少,比如:X光線,化學原子鋰的成分,醫學上癌病治療法等。因此歐美各國對於俄國革命後學術文化上的進步,非常之引爲有趣而大家想來研究。荷蘭科學院曾經派過學生來。我們亦派學生到歐美留學,國內處於破壞狀態,紙張印機都很缺乏,所以又設法在德國開了一俄文書籍印刷局。我們在文化上能盡力的地方都已盡到了,然而不敢自滿,——實在戰爭與革命的破壞力非常之大,創造新文化也不是輕易的事,還得努力做去。至於我們共產黨對於東方文化的意趣,倒是一個很有趣味的問題。第一,因爲俄跨歐亞,和東方古文化素有接觸,第二,革命之前俄境內各民族也是被壓迫的,對於‘東方’極有同情。況且蘇維埃俄國,不象其他歐美各國妄自尊大,蔑視東方,我們是對於東方民族極端平等看待,對於他的文化尤其有興趣。現在極注意於促進兩民族的互相瞭解,採用他的文化,已經設一東方學院。東方文化之‘古’,‘美’,‘偉大’,‘崇高’,詩文哲學,興味濃郁。不過對於他的宗教性,我們認爲是已過去的東西,應當自然消滅的。”說完時,我看見有一女人捧着一小盤黑麪包進來,還有好幾個職員模樣的坐在那邊一張桌子旁等着,因此起身告辭,路氏握手道歉說:“可惜現在有一委員會要開會,我不能多談了……”
過了兩星期,教育人民委員會又派了汽車來,我們到好幾處幼稚院,勞動學校去參觀,規模雖然小,精神卻很好,只是物質生活太苦些。今天到一林間學校,離莫斯科有二三十里,那地方空氣清新,房舍清潔,專爲有遺傳病的兒童而設的,一切設備非常完美。小學生活潑之至,聽見中國新聞記者來,大家唱歌跳舞的歡迎,擁着問話;有一學生,居然學會了寫“中國瞿秋白”五字呢。
三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