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恭喜,點心做好了,你們瞧一瞧。中國過這節通常吃什麼?
——月餅。特爲要圓的,才象“團圞”呢。
——呀!爲什麼不早說,我亦做圓的,那多有趣!
中國的一箇中秋節也能在莫斯科過,意興蕭條中,未始不是一件樂事。後來談到我的病,嘉德琳女士竭力勸我回國,——我亦知道,夜夜虛汗咳嗽吐血,難怪心緒不能好。可是回去罷,又怎麼呢?……
座中忽來一新客,我們的談話中斷了。客從苦爾斯克(Kursk)來,向來是辦食糧事務的。談起來,據說:“苦爾斯克(莫斯科南)農民對於新經濟政策中的食糧課稅法很滿意,——今年辦徵收順手得多,有的人家麥糧不夠的,就教他們用馬鈴薯到市場上去換了麥粉交納租稅,他們也很贊成,再沒以前倔強的態度了。農民兵士本來大多數是無意識的羣衆,向來不知道問‘爲什麼’,只要‘會’辦事,政策妥當,原沒什麼難處。”
夜深散宴歸來,又過質生處一談,在莫斯科物質生活太困苦,還“不如歸去”,或者有“可爲”。……病體支離,要做的,應當做的,也都不能做。況且心理的病狀,情感易動,感慨低徊,拋一滴無意的熱淚;家園,故鄉,人生的意趣,將來的責任都拼在淚花裏,映着燈光,陸離萬象,化作一“宇宙外的宇宙”了。
今天我寫信與俞頌華,歸計暫決,我們三人同來,未及一年,都已四散,——頌華五月就上柏林去了,我現在決計要歸國,宗武還留此地,——三人此行的成績,千辛萬苦,報酬又何如呢?致頌華信中有幾句話,聊且記下:
……我一個病人,爲精力所限,爲才力所限,爲學識所限,在這八個月內的成績如此而已!……是成是敗?以我這樣學識淺薄,精神疲敝的人,來做開天闢地研究俄羅斯文化(在我以前俄國留學生有一篇好的文章出來過沒有)的事業,勉強有這一些成績,能否算得最高限度?……
……總上三種原因:(一)求學問題,(二)通信問題,(三)經費問題,再加我現時的病狀,不能不決定回去了。現在我已着手進行,可是旅途困難,行李笨重,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走得成功呢。……
九月二十五日(中秋後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