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演義第八十六回 爭黨見新舊暗哄 行新政母子生嫌

  卻說德國兵艦突入膠州灣內,佔據炮臺,驚報傳至總理衙門,總署辦事人員,都異常驚愕,忙派員去問德使海靖。海靖提出六條要約,大致是將膠州灣四周百里,租與德國,限期九十九年。何不湊成一百年?還要把膠州至濟南府的鐵路,歸他建築,路旁百里的礦山,歸他開採。若有半語不從,立刻要奪山東省。看官!你想中國的海軍,已化爲烏有,陸軍又一蹶不振,赤手空拳,無可打仗,除奉令承教外,還有何策?只好一律照允。但膠州灣的地方,照中俄密約,已允租與俄國,此番又轉給德人,俄使自然不肯甘休,急向總署詰問。總署無詞可答,奈何奈何!好似啞子吃黃連,說不盡的苦楚。虧得李伯爺一場老臉,出去抵擋,把膠州灣一處,換了旅順、大連灣二處,還算是中國便宜,租期二十五年,與德國相較,少了七十四年,這纔是中國的真便宜,可惜不好算數。準他建築炮臺,並展長西伯利亞路線,通過滿洲,直到旅順爲終點,纔算了結。

  總署人員,因俄德交涉,已經議妥,方想休息數天,飲酒看戲,挾妓鬥牌,不意英使又來了一個照會,略說:德國租了膠州灣,俄國租了旅順、大連灣,如何我國終沒有租地?難道貴國不記得從前約章,有“利益均沾”四字麼?可見從前約文,都有伏筆,苦在中國不懂,鑄成大錯。總署不好回駁,只得仍請這位李伯爺,與英使商議。英使索租威海衛,並要拓九龍司租界。九龍司在廣東海口,北京和約,割界英國,英人屢思展拓租界,苦無相當機會,此次適得要挾地步,遂與威海衛一同索租。李鴻章允展九龍租界,拒絕威海衛。兩下爭論多時,英使拍案道:“貴國何故將旅順、大連灣租與俄人?膠州灣租與德國?俄德據了這數處地方,儲兵蓄械,一旦南下,是要侵佔長江的範圍。長江一帶,是我國通商的勢力圈,若被他侵佔,還當了得。所以我國索租威海衛,防他南來,並非我國硬要租借這地。”鴻章還要辯論,英使怫然起座道:“你若能索還旅順、大連灣、膠州灣三處,我國不但不租威海衛,連九龍司也奉還中國。如若不能,休要固執!”言畢,碧眼驟張,虯髯倒豎,簡直是要開仗的情形。比馬關議約,還要難受。鴻章無可奈何,結果是唯唯聽命。前日英名,而今安在。威海衛租期,照俄國旅順、大連灣二處。九龍司展拓租界,照德國租膠州灣年限,這都是光緒二十四年的事情。

  翌年,廣州附近,突有法國兵官,被中國人民戕害,法人效德國故智,把兵艦闖進廣州灣,安然佔踞。總理衙門料知無力挽回,樂得客氣,與法使訂約,將廣州灣租與法國,限期如德租膠澳例。國恥重重,何時一灑。

  俄德英法都得了中國的良港,頓時惹起歐美各國的觀感,歐洲南面的意大利國,無緣無故,也來索租浙江的三門灣,總署這番倒強硬起來,簡直不允。意大利國總算顧全友誼,不願硬索。廷臣以各國紛索海口,不如自己一律開放,索性給各國通商,還可彼此牽制,免生覬覦,雖非上策,卻不失爲下策。乃自把直隸省的秦皇島,江蘇省的吳淞口,福建省的三都澳,盡行開埠。各國見海口盡闢,無從要索,纔算罷休。自此以後,中國腐敗的情狀,統已揭露,朝野排外的氣焰,索然俱盡,且漸漸變成媚外風氣。外國僑民,勢力益張,華民與有交涉,不論曲直,官府總是袒護洋人。鬱極思奮,憤極思通,中國從此多事了。暗爲拳匪伏線。

  且說光緒帝親政,已是數年,這數年內喪師失地,一言難盡。光緒帝很是不樂,默唸衰弱至此,非亟思變法不可。只朝臣多是守舊,一般頑固的官員,恐怕朝廷變法,必要另換一種人物,自己祿位不能保住,因此百計營謀,私賄李蓮英,託他在太后前極力轉圜,不可令皇上變法。太后因中日一役,多是皇帝主張,未經慈命,輕開戰釁,弄得六旬萬壽的盛典,半途打消,未免生恨;又經寵監李蓮英,從旁攛掇,遂與皇帝暗生嫌隙。只是外有恭王奕,再出爲軍機大臣領袖,老成穩練,內有慈禧後妹子醇王福晉,系光緒帝生母,至親骨肉,密爲調停,所以宮闈裏面,還沒有意外變動。光緒二十四年二月,恭王得了心肺病,逐日加重,太后率光緒帝視疾,前後三次,又命御醫診治,統是沒效。四月初旬,病歿邸中,遺折是規勸皇上應澄清仕途,整練陸軍;又言一切大政,須遵太后意旨,方可舉行。恭王雖亦阿附太后,然心地尚稱明白,遺折勸光緒帝遵奉慈命,亦是地位使然。若恭王尚存,戊戍之變,庚子之亂,當可不作。太后特降懿旨,臨邸奠輟,賜諡曰忠,入祀賢良祠,即令恭王孫溥偉承襲親王。光緒帝亦隨附一諭,命臣下當效法恭王竭盡忠悃。懿旨在前,太后之有權可知。但天下事福不雙行,禍不單至,醇王福晉又生成一不起的病症,纏綿牀褥,服藥無靈,竟爾溘逝。慈禧後未免傷心,光緒帝尤爲悲慟,外失賢輔,內喪慈母,從此光緒帝勢成孤立,內外沒有關切的親人。

  當時軍機處重要人才,一個是禮親王世鐸,一個是刑部尚書剛毅,一個是禮部尚書廖壽豐,一個是戶部尚書翁同龢。這四個軍機大臣內,剛毅最是頑固,翁同龢要算維新。剛毅在刑部時,與諸司員閒談,稱皋陶爲舜王爺,駕前刑部尚書皋大夫,“陶”本讀如“遙”,他卻仍讀本音;每遇案牘中有“庾斃”字樣,常提筆改“瘦”字,反叱司員目不識丁;到了入值軍機,閱四川奏報剿辦番夷一折,內有‘追奔逐北’一語,連說川督糊塗,擬請傳旨申斥。適翁同龢在旁,問他何故?他道:“‘追奔逐北’一語,定是‘逐奔追比’四字誤寫。”翁同龢仍茫然不解。他又說道:“人人稱你能文,如何這語還沒有悟到?逆夷奔逃,逐去捕住,追比他往時劫掠的財物,方是不錯。若作逐北字樣,難道逃奔的逆夷,不好向東西南三面,一定要向北麼?”講的有理,我倒很佩服他。翁不禁失笑,勉強忍住,替他解明古義。他尚搖頭不信,只不去奏請。算他知幾。

  翁同龢系光緒帝師傅,帝五歲時,翁即入宮。他本是江蘇省常熟縣人,江蘇系近世人文薈萃的地方,翁又學問淹博,看了迂疏愚蠢的滿員,好似眼中釘,滿員遂與翁有隙。光緒二十年,翁曾奏參軍機孫毓汶等,經光緒帝准奏,罷斥孫毓汶,此外亦有數人免職,遂將翁補入軍機。還有李鴻藻,潘祖蔭二人,亦同時補入。李鴻藻系直隸人,與同治帝師傅徐桐友善。兩人爲北派領袖,素主守舊。潘祖蔭亦江蘇人,與翁同龢友善,爲南派翹楚,素主維新。兩派同直軍機,互爭勢力。守舊派聯結太后,維新派聯結皇帝。於是李黨翁黨的名目,變稱後黨帝黨。後黨又渾名老母班,帝黨渾名小孩班。門戶紛爭,不祥之兆。

  光緒二十三年,潘、李統已病故,徐桐失了一個臂助,遂去結交剛毅、榮祿諸人。剛與翁本無夙怨,不過剛毅生平,素有滿漢界限,他腦中含着十二字祕訣。看官!你道他是那十二字?乃是:“漢人強,滿人亡;漢人疲,滿人肥”十二字。無論什麼漢人,他總是不肯相容。徐亦漢人,何故友善。榮祿因翁曾訐發私事,應八十三回。暗地懷恨,徐桐與他聯絡,勢力益固。這邊翁師傅孤危得很,恭王在日,尚看重他的學問,另眼相待,恭王一死,簡直是沒有憑藉,單靠了一個師傅的名望,有什麼用處?況這光緒皇上,名爲親政,實事事受太后壓制;還有狐假虎威的李蓮英,常與光緒帝反對,從中播弄。這李蓮英本是宮監,專務迎合,爲什麼單趨承太后,不趨承光緒帝?其間也有一個原因,小子正在追述禍根,索性也敘了一敘。

  蓮英有個妹子,貌甚美麗,性尤慧黠,並識得幾個文字。蓮英得寵,挈妹入宮,慈禧太后見她韶秀伶俐,極力讚美;入侍數月,太后的一舉一動,一嚬一笑,統被她揣摩純熟,曲意承歡。慈禧太后憐愛異常,比李蓮英尤加寵幸,常叫她爲大姑娘,每日進膳,必令她侍食,且賜旁坐。連太后自己的胞妹,還沒有這般優待。六旬萬壽的時節,醇王福晉蒙懿旨特召,入園看戲,福晉因自己身份,反敵不過蓮英妹子,佯稱有疾,不肯赴召。嗣經懿旨再三催促,勉強入園。慈禧後還按禮接待,那蓮英妹子,卻昂然列坐,連身子都不擡一擡。福晉眼中,實在看不過去,仍託疾避席,還歸邸中。但蓮英獻妹的意思,不是單望太后愛寵,他想仗着阿妹的恣色,蠱惑皇上,備選妃嬪,將來得生一子,作慈禧太后第二,自己的後半生,還好比前半生威顯幾倍。第二個李延年。因此光緒帝入園請安時,他的妹子,起初遵兄吩咐,很獻殷勤,眉挑目語,故弄風騷。偏偏這假癡假呆的光緒帝,對了這種柔情,好像守着佛誡,無眼耳鼻舌生意,恁她什麼美豔,什麼挑逗,總是有施無報,惹得美人兒生了懊惱,遇着皇帝入園,索性一眼不睬。這還是籠絡手段,莫認她是無情。光緒帝才窺透心腸,暗想李蓮英如此陰險,不可不防,辜負美人厚情,皇帝真也少福。於是把蓮英也漸漸疏遠。

  蓮英一計不中,又生一計,時常到太后面前,捏報光緒帝過失。慈禧後起初倒也明白,遇皇上請安,只勸他性情和平,寬待下人。後來經蓮英兄妹,百端讒構,遂添了太后惡感。太后回宮,皇帝必在宮門外跪接,稍一遲誤,便生間言。若皇帝到園省視,也不能直入太后室中,必跪在門外,候太后傳見。李蓮英又作了一條新例,不論皇親國戚,入見太后,必須先索門包,連皇上也要照例。外面還道皇上什麼尊貴,誰知光緒帝反受這樣荼毒,積嫌之下,不免含恨。本可與別人談敘,借爲排遣,奈內外左右,多是太后心腹,連皇后也是個女偵探,替太后監察皇帝。彷徨四顧,鬱將誰語?只有翁師傅素來密切,還好與他密談兩三語。翁師傅見皇帝憂苦,遂保薦一個人才。看官!你道是誰?就是南海康先生有爲。

  此時康先生才做了工部主事,他生平喜新惡舊,好談變法事宜,只因官卑職小,人微言輕,沒有一人服他偉論。獨翁師傅竟垂青眼,一手提拔。光緒帝特別召見,奏對時洋洋數千言,彷彿淮陰侯壇上陳詞,諸葛公隆中決策,每奏一語,光緒帝點一點頭,良久方令退出。自從清朝開國以來,召見主事,乃是二百數十年來罕有的際遇。康主事感懷知己,連上三疏,統是直陳利弊,暢所欲言。光緒帝本有意變法,經他迭次陳請,自然傾心採用,遂於二十四年四月中,接連降旨,廢時文,設學堂,裁冗員,改武科制度,開經濟特科,又下決意變法的上諭道:

數年以來,中外臣工,講求變法自強。邇者詔書數下,如開特科,裁冗兵,改武科制度,立大小學堂,皆經一再審定,籌之至熟,妥議施行。惟是風氣尚未大開,論說莫衷一是。或狃於老成憂國,以爲舊章必應墨守,新法必當擯除。衆喙嘵嘵,空言無補。試問時局如此,國勢如此,若仍以不練之兵,有限之餉,士無實學,工無良師,強弱相形,貧富懸絕,豈真能制梃以撻堅甲利兵乎?朕惟國是不定,則號令不行,極其流弊,必至門戶紛爭,互相水火,徒蹈宋明積習,於國政毫無裨益。即以中國大經大法而論,五帝三王不相襲,譬之冬裘夏葛,勢不兩立。用特明白宣示,中外大小諸臣,自王公以及士庶,各宜努力向上,發憤爲雄,以聖賢義理之學,植其根本,又須博採各學之切於時務者,實力講求,以救空疏迂謬之弊。專心致志,精益求精,毋徒襲其皮毛,競騰其口說,務求化無用爲有用,以成通經濟變之才。京師大學堂,爲各行省之倡,尤應首先舉辦,着軍機大臣總理各國事務王大臣,會同妥速具奏!所有翰林院各部院司員,各門侍衛,候補候選道府州縣以下,各官大員子弟,八旗世職,各武職後裔,其願入學堂者,均准入學肄習,以期人才輩出,共濟時艱。不得敷衍因循,徇私援引,致負朝廷諄諄告誡之至意,將此通諭知之!


  這諭未下的時候,光緒帝也預備一着,先往頤和園稟白太后,太后亦未嘗阻撓,恰說:“變法也是要緊,但毋違背祖制,毋損滿洲權勢,方準施行。”太后自問,曾毋違祖制否?又言:“翁同龢斷不可靠,應及早罷官爲是。”光緒帝唯唯而出,遂一意飭行新政,特設勤政殿,諮商政要。常召康主事密議一切,擬旨多出康手,康薦同志數人,如內閣候補侍郎楊銳,刑部候補主事劉光第,內閣候補中書林旭,江蘇候補知府譚嗣同,統稱他才識淹通,可以重用。光緒帝便各賞四品卿銜,令在軍機章京上行走。康有高弟梁啓超,及胞弟康廣仁,亦經康主事薦引。因他未曾出仕,一時不能超拔,只好緩緩錄用。但這班維新黨人,統是資卑望淺,一旦擢用,盈廷大員,靡不側目。且朝變一制,暮更一令,所有改革事宜,多需禮部核議,弄得禮部人員,日無暇晷。禮部尚書懷塔布,系太后表親,又有許應騤,亦是太后平日信任,兩人素來守舊,見了這番手續,憤悶已極,恨不得將維新黨人,立刻攆逐。因此一切新政,關係禮部衙門,免不得暗中擱置。御史宋伯魯、楊深秀,與康有爲等氣味相投,上書參劾許應騤,說他阻撓新政。光緒帝覽奏震怒,本擬即行革職,因礙着太后面子,令他明白復奏。許即按照原奏,逐條辯駁,並劾康有爲妄逞橫議,勾結朋黨,搖惑人心,混淆國事,請即斥逐回籍。光緒帝見許復奏,揭康短處,心滋不悅。過了數日,御史文悌,又參奏:“宋伯魯、楊深秀二人,欺君罔上,若非立加罷斥,必啓兩宮嫌隙。”頓時觸怒天顏,斥他莠言亂政,挑動黨爭,命即奪職。

  文悌忙求懷塔布往頤和園乞救。太后不答,但迫令光緒帝速斥翁同龢。一經下手,便劇本根,太后手腕,畢竟不同。光緒帝沒法,只得令開缺回籍。次日,又由太后特降懿旨,令簡榮祿爲直隸總督,裕祿在軍機處行走。光緒帝又不能不允。兩祿攬權,明奪光緒帝天祿。暗中探聽消息,乃是從懷塔布讒構所致,遂也赫然下諭,把禮部尚書懷塔布、許應騤,及侍郎坤岫、徐會澧、溥頲、曾廣漢等六人,一律免職。守舊黨見了這旨,嚇得神志頹喪,陸續至頤和園,鑽營運動,求太后重執朝政。太后恰從容不迫,談笑自若,城府深沉。暗地裏恰着着安排。

  還有一個不自量力的王照,次第上書,先請翦發易服,繼請皇帝奉太后遊歷日本。這等奏牘,守舊黨聞所未聞。又有最關重要的一着,觸犯李總管蓮英。維新黨人,以欲行新政,必斥太監,光緒帝深恨李蓮英,正想乘此開刀,急得李蓮英走頭無路,率着嬌嬌滴滴的妹子,泣訴太后,磕頭無數,不由太后不從,當下與蓮英密議,定了一個祕計,密寄榮祿。榮祿隨即上折,請帝奉太后往天津閱兵。光緒帝覽到此奏,滿腹躊躇,即到頤和園稟聞太后。太后很是喜歡,命光緒帝即行下諭,定期九月初五日,奉太后赴津閱操。光緒帝回宮,雖遵照慈命,準即閱操,心中總懷疑不定,遂傳召一班維新人物,到勤政殿面議。康主事造膝密陳:“此去閱操,前途很險,預乞聖裁!”光緒帝連忙搖手,令他出外商妥,入宮詳奏。康主事退出,與同志暗地商量,議定一釜底抽薪的計策,先殺榮祿於天津督署內,既殺榮祿,即調陸軍萬人,星夜入都,圍住頤和園,劫太后入城,圈禁西苑,俾終餘年。無權無勇,奈何得行此策。商定後,即由康主事入宮密奏,光緒帝沉吟不答。經康力勸,方說待天津事定後再辦。康乃退。

  這時候,朝旨已命全國立官報局,任康爲上海總局總辦。又設譯書局,命康徒梁啓超總辦。康梁因密圖大事,尚留住京師。光緒帝聽了康主事祕計,籌劃了好幾日,暗想畿內兵權,握在榮祿手中,不便輕舉,除非得一膽大心細的人物,先奪榮祿兵權,萬難成事。日思夜想,覓不出這樣人才。適值直隸按察使袁世凱入覲,光緒帝聞他膽大敢爲,當即召見,先問他新政是否合宜,袁極力讚揚。光緒帝不得不信,隨又問道:“倘令汝統帶軍隊,汝肯忠心事朕否?”袁即磕頭道:“臣當竭力報答皇上厚恩。一息尚存,必思圖效。”未必未必。次日即降諭道:

現在練兵緊要,直隸按察使袁世凱,辦事勤奮,校練認真,着開缺以侍郎候補,責成專辦練兵事務。所有應辦之事宜,着隨時具奏!當此時局艱難,修明武備,實爲第一要務。袁世凱當勉益加勉,切實講求訓練,用副朝廷整飭戎行之至意!欽此。


  守舊黨見了此諭,彼此猜疑,急去稟報太后。其實宮廷內外,太后已密佈心腹,時令傳達,就是康有爲入宮,亦經內監密報。只謀圍頤和園的事情,尚未聞知。太后曾令光緒帝下諭,凡二品以上官授任,當親往太后處謝恩,此番袁世凱擢任侍郎,官居從二品,理應照敕奉行。到頤和園謝恩時,太后立即召見,細問召對時語。袁一一照奏,太后道:“整頓陸軍,原是要緊,但皇帝也太覺匆忙,我疑他別有深意,你須小心謹慎方好!”袁自然答應。到八月初五日,袁請訓往天津,光緒帝出乾清宮召見,用盡方法,不使言語漏泄。殿已古舊黑暗,晨光透入頗微,光緒帝坐在龍座,已是末次了。告袁密謀,命袁往津,即向督署內捉殺榮祿,隨即帶兵入都,圍執太后;俟辦事已竣,當續任直隸總督,千萬勿誤!袁唯唯趨出。臨行時付他小箭一支,作爲執行證據。袁即坐第一次火車出京。光緒帝總道是委任得人,十有九穩,不意下午五點鐘,榮祿竟乘專車入京。人耶鬼耶?俗語有道: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


  畢竟榮祿何故入京,容待下回說明。

  清室不競,外患迭乘,此時不革故鼎新,萬不能挾強返弱。頑固諸徒,迂腐荒謬,固不足責,無論剛毅之顯分畛域,自速其亡,即如徐桐、李鴻藻、懷塔布、許應騤輩,但務株守,各爭黨見,亦何在不足誤國。但維新黨人,銳意更張,亦未免欲速不達。善醫者診治弱症,必先培其元,然後可以祛邪,元氣未培,猛加以克伐之劑,恐轉有立蹶之弊。爲政之道,何以異是?且圍園劫後之謀,名不正,言不順,慈禧究非武瞾,維新黨人之力,寧及五王?乃欲冒天下之不韙,以皇帝作孤注,甚爲計不亦太疏乎?經著書人按事鋪敘,隨手抑揚,益知守舊派固無所逃罪,維新派亦不能免譏。一擊不中,十日大索,可恫亦可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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